应州，城头
清晨的阳光，抚媚而轻柔，然而朝霞代表的不一定是生机，也可以是肃杀！
“我……还有机会吗？”
随着一股对权力的极度渴望，让张山风涌现了，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
于是，他期盼的自语起来。
只是，现实很残酷！
回应他的并不是希望，而是潮水一般的乱军！
南门被攻破的消息，被刻意传播，乱军涌现出惊人的战意。
所有人都知道一点：如果再不抓紧斩下城头上，守城之人的首级，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事关封妻荫子，事关衣锦还乡的机会，在第一抹阳光照射大地之后，机会就在一息一息的流逝！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们如此迫切的希望冲杀！
从来没有哪一刻，士卒如此希望战火不要熄灭！
然而，南门被攻破了！
这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面对疯涌而来的乱军，张山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让洪汉来见本官！”
……
应州，城楼
两个守备城楼的亲卫直接放行，洪汉怀着忐忑的心情而来。
他丢失了南门，不仅没有夺回失地，反而被乱军打入城南。
此刻，天成卫正在节节败退，寸土必争的街巷，正在一点点的丢失！
这在战场上，可是死罪，随时可以斩了！
虽然，他很清楚：张山风不可能这个时候斩杀大将！
但是，免不了一顿敲打和问责。
然而，他错了！
张山风却并没有表现一丝问罪之意，反而交给他一个天大的任务，也是无上功劳！
张山风淡漠的吩咐洪汉：“洪佥事，本官会帮你制造一次机会！
届时，你趁乱率领麾下剩余骑兵，携带三天的口粮，护送太子殿下突围，往宣府方向与朝廷援兵会合！”
洪汉万分惊讶，下意识的反问：“张公……”
他当然惊讶！
这等同于张山风已经准备搏命了，而且还是没有胜算的搏命！
战局……
竟然已经危急到了，连从无败绩的张山风，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张山风将带着太子逃生的希望，居然给了他！
张山风没有给洪汉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解释道：“乱军并不知道太子的存在！
他们的目标只是本官！
只要本官还在这城头，你们打着天成卫旗号，少许兵马突围而出，乱军最多只是追击，不会太在意你们！
太子乃国之根本，肩上担负了大明社稷，江山重任，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本官代陛下，代黎明百姓，拜托洪佥事了！”
这时候玩推脱，玩礼让，等于浪费战机！
如果，让这道最后的防线也被突破，或者让南门的乱军继续推进，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洪汉原本惊骇的内心，涌起了一股敬佩。
他本人对张山风的各项改革，谈不上好感。
以他的品阶，也轮不到他说三道四，仅仅某些触及官员和将领特权的改革，持反对意见。
总的来说，他更偏向保守派！
因为他也是将领，同时也是改革的受害者！
但是！
任何时代，哪怕是历史最为黑暗的年代，依旧有人愿意牺牲，一直保持着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
只是因为力有不及，只是因为世道昏暗，所以让他们选择了沉默，随波逐流，甚至是同流合污。
而今，张山风用自己为诱饵，换取大明太子的生路，为大明昌盛贡献最后的力量。
这无疑与洪汉心中，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思想不谋而合。
此时的洪汉，再度看向城楼之下。
那些对待鞑靼铁骑唯唯诺诺，被利益驱使下，面对大明将士，却誓死搏杀的乱军，顿时觉得十分讽刺，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意。
再回想十多年前，张公主政前后，到如今各种改革之后，大明的种种变化……
洪汉此刻有了一种顿悟感觉。
一道莫名的声音在洪汉心中流转：也许……
外表盛世繁华的大明，是该大刀阔斧的改变一下了！
也许，张公做的，真的是对的！
洪汉双膝跪地，深深的一拜，语气略带哽咽的保证道：“末将定不负张公所托！
但使麾下尚有一人，定保太子周全！”
他虽是武将，却也是进士，非朝会，见君不拜！
此刻，洪汉却心服口服的由衷一拜，郑重的保证。
这一刻，改革的种子，才真正意义上的在他心里萌芽。
张山风并没有再理会洪汉，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此刻的他，犹如扛着千斤重担的身躯，突然卸下重担，浑身轻松了不少，连日大战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冷然的看着攻城而来的乱军，张山风脸上闪过一抹残忍。
他并未如洪汉所想那般山穷水尽，慷慨赴死！
他还有手段！
……
城头，林唐儿缓步而来。
洪汉强行带走了朱厚照，不需要盯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她自然是解放了。
来到城头的林唐儿，再一次的刷新了认知。
她见识到骷髅师的火铳，前端都安置了一柄匕首，用一个极其简易的卡扣固定。
这个设计很简单，却让原本三尺多的火铳，长度增加了一大截，堪比长枪兵，具备近战击杀能力！
这是传统火铳手不具备的！
大明的火铳，必须搭配长枪兵和盾牌兵形成战阵！
如此，远距离有火铳的火药弹丸倾泻造成杀伤，近距离有枪兵搏杀，盾兵形成护卫，才能有效的应对各种战场。
海洋对面的某些国度，很长一段时间，还使用着将匕首强行塞进枪管的方式，让火铳手以丧失射击能力为代价，换取近战能力！
然而，此时的骷髅师手上的火铳，仅仅使用一个卡扣，这一微妙的改动，就让火铳手近战的情况下，与长枪兵并无差别。
甚至，训练有素的他们，近战犹胜长枪兵！
骷髅师，根本不需要长枪兵！
他们自身就具备了，远距离射击和近战搏杀的能力！
与此同时，随着张山风在城头点燃一堆特别的残渣，燃烧出赤红的烟雾。
不多久，乱军四周，居然冲出成千上万的牲畜！
张山风已经顾不得暴露，他隐藏在应州附近的暗棋，被迫用上了准备已久，这最后的“伏兵”。
一时间，有猪，有羊，有牛……
甚至参杂了少许的马匹，浩浩荡荡的杀入战场！
它们有的拖着燃烧的火药，有的尾巴绑着沾有热油的草木，有的角上绑着刀兵，惊恐的冲入乱军阵营。
乱军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迅速的做出了应对。
有将领当即下令枪兵拒敌，盾牌兵保护，弓箭手射杀一切靠近的活物！
然而，临战变阵，是兵家大忌！
如果有一名上将，率领一支虎狼之师，这种把戏，最多图个乐子。
但是，乱军军纪参差不齐，他们可做不到令行禁止！
尤其是，乱军最精锐的那些百战老兵都在南门！
城下数量庞大，眼中只有城头移动赏赐的普通乱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各种牲畜冲散阵型。
只有少数卫所能迅速组织有效对抗，也改变不了整体大乱的趋势。
乱军说到底大部分疏于操练，在精锐被派往南门之后，剩余的乱军，仅仅凭借的丰厚赏赐，才一往无前的攻城。
面对看不见的敌人，一群牲畜大军，他们显露的是迷茫，是迟缓，是不知所措！
杀城头一人，可以封妻荫子，可以衣锦还乡。
杀一头猪，砍一头羊，和一头绑着火药的牛同归于尽，能给啥赏赐呢？
于是，有人在闪躲，有人被冲散，甚至有人在后退……
于是，就发生了踩踏，引发了慌乱……
这是大败的征兆！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刘瓛阴沉着脸，一连发出数道军令，都是诸如威吓之类的。
刘瓛玩阴谋，玩手段，操控人心是一把好手。
然而，他面对真正的战场变化，临阵应战，显然不够看的。
此时，一众将领直接无视了刘瓛。
有将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下令：暂停攻城，原地结阵！
很多将领再一次的展露出无情的一面，不停的派出传令兵和督战队，让所有人原地结阵，截杀牲畜。
敢后退一步者，就地格杀！
甚至，有将领亲自上阵，砍杀后退者。
能带兵的，就算不怎么认字，兵法也是一塌糊涂，但火牛阵的大名，他们不可能没听过。
这种动辄阵型大乱，导致大败的时候，大部分将领是合格的。
至少，没有一触即溃。
然而，在场的所有将领，心里更加清楚：这劣质版的火牛阵，仅仅只是干扰！
真正的杀招是：随时可能杀出的骷髅师！
城门贵开不贵关！
城门只有能开能关，随时可能杀出城外，攻城方才会有所忌惮，守城方才可能一战定乾坤！
此时，只要他们显露出乱象，城内那位从无败绩的战场杀神，很有可能就推着快炮，领着骷髅师掩杀而出！
自古攻城之战，如果只是坚守，则久守必失！
最顶尖的守城之将，是能够瞅准攻城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漏洞，出城——反杀！
显然，张山风就是在等这个契机！
只是，理论永远只是理论！
先贤的成功案例，不是抄抄作业就行了！
乱军虽然不济，大部分人虽然混乱，终究因为火牛阵太过劣质，并未彻底陷入慌乱。
而且，大明的火器和弓弩配置，以及兵器和兵种的搭配合理程度，也比之战国时期强大太多。
火牛阵，并没有造成明显的杀伤！
此举虽打断了乱军攻势，却并未能创造反杀之机。
林唐儿略微一叹：“如果真能凑出上万牛马，战局或将改写！”
张山风倒是无所谓：“应州不比京城，地处偏僻，附近哪有那么多的牛马？
本官的那些下属，大概已经是挖空的心思，才不得已的连猪，羊，甚至狗都用上了！”
张山风疲惫的靠坐在城墙旁边，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对，他在笑！
因为：刚刚混乱的时间里，洪汉已经领着精锐杀出——太子安全了！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