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怎么了？”
桃桃发现他神色不对。
祁六晃晃身子，竟有点难以站立，单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闭目道：“推你推了一天，体力有点透支。”
“谁被你推了，你明明推的是车……”
“别废话，暖床去。”
桃桃抿嘴无言，腮帮鼓鼓的。
随后嘴里嘀嘀咕咕，拿着新编好的草绳，去了床榻，甩掉鞋子，脱下外衣，用被子把自己捂的严实。
祁六喝了点茶水，揉揉太阳穴，一再告诉自己，以宋癸身手，从容脱身应当没有问题。
听来的消息做不得准！
总之没见到死尸，就还有希望！
他强迫自己不多想，总算摆脱那令人心悸的焦虑。
接着吹灭油灯，脱鞋却未去衣，手一伸，揽着桃桃的细腰，将脸靠在其肩处。
“我、我可有言在先……你若敢胡来，我就用此绳勒死你……”
桃桃晃晃草绳，开口威胁。
但祁六嗤之以鼻，说的话更是伤人：“在城门口你就多想，现在还多想，放心吧，你憧憬的事儿根本不会发生。”
桃桃目光呆滞，身为女子的自尊，被击碎的彻底。
休息一夜。
转天祁六起个大早，然后将睡眼惺忪的桃桃，拖拽出房，丢在独轮车上。
今日他要赶路，希望尽快抵达少黎，为此买了不少干粮，备下不少水壶。
准备得当，立即顺大街往西去，待出了流花城西门，便牟足力气，推着车狂奔起来。
当日上三竿，暖阳温热。
公主殿下醒来时，二人早已离城十里。
桃桃微微皱眉，小口一开：“公子……”
没等说完，祁六就从挂在脖颈处的包裹里，掏出个驴肉火烧扔过去。
桃桃的话顿被噎住，望着手里的火烧，有点疑惑，搞不懂为啥对方料事如神，话都没说完，就晓得自己饿了。
香喷喷的驴肉泛着油光，肉香与香菜的气息混在一起，挑战人的味蕾。
公主殿下决定先不理会那么多，睡醒第一件事，自然要解决肚子问题。
吃了几口，她觉得有点干。
边拍胸口边说道：“公子……”
祁六扔过来一个水壶。
桃桃喝了几口，润好喉咙，这才将火烧吃下去。
接下来是一段坑洼土路。
但祁六没有减速。
小皮轮上下颠簸，桃桃的扁腚也来回乱磕。
“公子……”
祁六又扔过去一件东西。
桃桃有点懵，因为这是一个干瘪水壶。
她幽幽偏首，小声道：“我要去茅厕。”
祁六没搭话，只是默默将裤子向下一褪。
呀！
桃桃双手捂脸。
不过目光穿过指缝，仍可见对方边大步快走，边四处乱撒。
由于没有准头，溅的到处都是。
对此祁六面不改色：“事紧从权，今日我定要离开流花城地界，一路吃喝拉撒，你自己看着办。”
桃桃望望手中干瘪的水壶，实难豁出颜面。
她嫌弃的将它丢弃，然后闷闷不乐的交叠双手。
一刻钟后。
桃桃坐立难安。
独轮车依旧颠簸。
祁六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沉着张脸，大步如飞，额上脖颈全是汗。
半个时辰后。
桃桃双眼开始失神。
颠簸的路，摧残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理智。
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随时会甩出几滴来。
游离的眼神，也不断往方才嫌弃的水壶上踅摸。
最后把眼睛一闭，将其拿了过来。
祁六并没有心情欣赏公主绝活，此刻的他心急如焚，恨不能长出翅膀，直接越过千山万水，去到宋癸身边。
焦急的同时，也不免对萧桓律愈发痛恨。
觉得对方实在差劲。
连个人也看不住，将这桩刺杀之事，交给一介女子！
萧狗儿！
你给老子等着！
若宋癸有任何闪失，我必起全部兵马，让你好看！
……
少黎东北方的小镇，来了三位剑客。
当中一位眸如朗月，丰神俊秀，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采。
年龄虽在四旬左右，却引得不少姑娘驻足侧目。
身后亦步亦趋的两人，皆以斗笠遮掩相貌，左手一人双手捧剑，右手一人手持金铃，每行出十余步，便摇动铃铛。
三人在镇上最好的客栈住下，包了个雅间。
那四旬男子自入住，便不曾露面，敞开的窗户飘出熏香，经久不散。
两日后。
一名剃着狼族发型的中原人，登门造访。
手持金铃，头戴斗笠的家伙，在门前将其拦住，并未让其入内，只言道：“家师在滋养剑意，有什么话，与我说便可。”
那中原人抱拳拱手，低声道：“主上让我告知大师，一如所料，苏王已至幽赢之地。”
“只他一人？”
“是，据临江谢家密报，除苏王外，旁人皆在。”
“徐道覆呢？”
中原人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何对此人上心，虽有疑心，却不敢问，只如实说道：“不曾有他的消息，想来是回观阳四镇了。”
持铃人微一点头：“我会禀告家师。”
对方拱拱手，转身离去。
待这人走远，捧剑之人，亦从房中出来，语气凝重：“师兄，若苏王并非一人，而是有徐道覆在旁帮衬，阴阳道化加上无心一击，即便是家师……”
“勿要杞人忧天。”
持铃人语气冷淡：“师弟只需记得，家师若起意出手，苏王必死。”
“是。”捧剑人惭愧低头。
……
永安城外。
李伯舆受封平复大将军，点兵二十五万，浩浩荡荡开赴墨州。
消息传来，徐道覆一方面亲自充任主帅，起兵两万侵入永安境内，一方面遣人奔往临江，告知张聘。
祁六离开临江前，曾对几位心腹嘱托过，若萧桓律趁机兴兵，则务必与徐道覆一起，抄其后路。
如此一来，仍可稳住局势，不出差错。
但没等徐道覆的传令兵抵达临江。
谢致远竟在马场纠集奴仆，取出私藏的刀兵，欲往锦霞小筑杀去。
事情不慎泄露。
据说是马场中一名杂役，觉得不妥，偷偷溜出报信。
张聘得知，立即命武御风领兵平叛，将谢家一干人等，尽数诛杀。
一场风波，尚未兴浪，便戛然而止。
张聘很高兴，特意对那杂役进行嘉赏，并将其招入帐中，准备留在麾下。
变故也就出现在此。
那杂役并非旁人，乃萧桓律麾下爱将龚止昱所扮！
此人一入帐中，竟变戏法一般，自大地之下，招出数把飞刀，没等张聘有所反应，便自下而上，从各个方向，在其身上穿出数个血窟窿！
帐中诸将亦多有负伤。
关键时刻，还是冉闯施展弹石绝技，击中龚止昱额头，待其身躯趔趄，几乎仰倒之际，众人一拥而上，将其乱刀分尸。
虽说搭上一名爱将，但萧桓律此次刺杀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纪君兰在临江停留许久，对祁六的兵力统筹十分了解，几名心腹将领的品性、能力尽在掌握，张聘一死，再无担当大任之人。
邓夏、冉闯等几名杂号将军，履历不足，无法胜任。
董千诚、武御风二将，至多各领万人，没有指挥庞大军队的能力。
以致当徐道覆的传令兵，将萧王兴兵之事带来，一众文臣武将，正在张聘的葬礼上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十万兵马的大权归属，只能落在了官职最大的匡牧广身上。
他虽知晓祁六离开前的吩咐，但却对趁机偷袭永安的做法不耻。
受儒家之思影响，匡牧广觉得这片大地，就应当是中原人的天下。
穆王是敌人，而萧王不是。
甚至天真的觉得，若能趁李伯舆扫荡墨州，自己也率兵进入幽赢，先一步收复京畿，那这不世之功，可就落自己头上了！
即便苏王回来对此不满，他也无所谓。
读书人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驱除鞑虏，族谱单开，后世敬仰。
为此，哪怕事后获罪，丢了这颗脑袋，也认了！
匡牧广把想法一说，文臣全部同意，将领们即便想反对，也辩不过他们。
邓夏留个心眼，偷偷遣人回应南，好让大康来人主持大局。
只是这一去一回，非一朝一夕。
乃至祁六离开的十日后，匡牧广任董千诚为征讨大将军，蔡凤林为副将，尽起北地兵马，共十万众，经铄乡转道，进入晓州，兵临枢雄关。
此事传入徐道覆耳中，他几乎气炸肚皮。
面对坚固的永安城，仅两万兵马绝难取胜。
心灰意冷下，只能无奈退兵。
这次，他并未返回观阳，而是转头前往沿海，破罐破摔，投奔了狄丰。
“一步差，步步差，子陆啊子陆，你终究是个凡人，非是真龙天子。”
纪君兰将手中奏报，放在烛火烧掉。
随后走出竹屋，去到院中。
对面的草庐里，宋癸一身素衣，手持珠串，闭眼诵经。
在她面前的金床上，坐着身体干枯，早已死去多时的大壶僧。
纪君兰含笑靠近，站在门口说道：“都说落叶归根，但大师在此地，能遇到你这般尽孝的弟子，也当瞑目了。”
宋癸手一顿，缓缓睁眼，面无表情看去，一字一顿道：“我早已查看过，我师血气尽失，绝非寿限而去，油尽灯枯之象，乃是遇到劲敌所致。”
“你意思是，竟有人能击败大师？”纪君兰眨着好看的眸子，一脸惊讶。
宋癸道：“你这人虽让人厌恶，有点鬼主意，但如此决绝的法子，却是想不出的，故我允你入门，未曾痛下杀手。”
纪君兰道：“大师亦是我敬重之人，理应前来祭奠。”
“我师死的蹊跷，这事儿我迟早会查清楚。”
说完，宋癸继续转动串珠，低声诵经。
纪君兰抿嘴笑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