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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北京所有的事,周京霓第一件事就是重启股市交易。

香港半岛酒店内,男人站在半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海景点燃一根烟,举手机正在听电话,偶尔回一句悦耳的粤语。

这地方光线明亮,能清晰看到烟雾缭绕过男人滚动的喉结。

打开电脑,周京霓靠回软皮椅上,捧着杯子小口嘬咖啡,脚尖点在地毯上转动,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他身上。

他垂着眸子,吸烟的动作慢条斯理,就是穿得太随便,裸着上半身,银链搭在结实的胸膛上,长裤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慵懒又倦怠,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材一览无余。

是有点迷人的。

蓦的,江樾往这边转头,她没来得及避开,两人对视上,就看见他缓慢勾起唇,而后朝她招手,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目光柔而锐,让清醒的人也会沉沦。

周京霓迅速低了头。

但他的电话打完了,一句“bye”后收起手机,掐灭了烟丢进垃圾桶,直直朝她这走,走近时,她还未来得及紧张,肩上已经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看我干嘛,有事要和我说?”江樾倚靠着电脑桌,长腿交叠。

周京霓佯装不懂,“就随便发呆啊。”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江樾气定神闲地笑。

周京霓脑子一转,打哈哈道:“那个,我在想,你原来还会说粤语啊,挺标准的嘛,就跟听tvb的男演员们说台词一样。”

她点着下巴笑。

但笑的实在尴尬又假。

江樾嘴角噙着笑,食指慢慢敲点桌面,见她低头,他目光也落下,等着这张随便撒谎的小嘴还能吐出来什么词。

有人倒是禁不住看,耳根先红了,头快埋进咖啡杯里。

他笑了,俯身往前凑近了一点,偏着头,更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你,你离我远点行不行。”周京霓慌乱之下要站起身。

下一刻,她被按回去。

“急什么。”江樾笑的勾人,突然伸手握住周京霓下巴,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带玩味的提醒道:“今天圣诞了,想得如何了?”

周京霓僵着不敢动。

“嗯?”

他的嗓音低醇,指尖微凉,被触摸的地方酥酥麻麻,那眼神让人心颤,随着他的起身靠近,周京霓像是被点了穴道,身子陷入椅子,一动不动,面上烫得出奇,然后就听见他戏谑道:“都不敢直视我了?”

她下意识就抬头,“不是,我,我就是......”

下一刻,她的唇被堵上了。

男性荷尔蒙铺天盖地的袭来,周京霓惊的呆愣了,心一阵狂跳,恍惚间,唇齿被撬开,柔软的唇顺着气息将她裹挟。

江樾一手扶着周京霓后脖,单手将她揽腰拉到怀里,反转身子,将人抵在桌前,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人能被江樾这样亲还能把持得住,周京霓也是在这一刻才感受到,自己像醉了一样,在他温热又沉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扑在锁骨上时,在那深情而摄人心魂的眼神看过来时,她快沉溺了。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将人推开,“不行,不行......”

江樾自然不是坐怀不乱,只是不会在没确认关系前碰她罢了,这会儿听见怀里女孩惊慌害怕的声音被逗笑了。

他松了胳膊,垂眸看她那受惊的模样,挑了下眉,舌尖回味似的舔过下唇。

“不行什么?”他问。

周京霓脱口而出“还不能”三个字,然后没了下文。

江樾看着她,只是笑而不语,勾着她的头发丝绕了两圈,弯腰平视她了几秒,眯起眸子,很慢地说:“还不能干嘛?怕我把你睡了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周京霓虚笑盈盈道。

“那别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江樾一瞬不瞬的盯她,嘴角笑意加深,一双眼睛像是含情,轻柔的声音也让人迷惑。

周京霓勉强笑着仰头与其对视,但面对他那从容的微笑,她这故作姿态,已经落了下风。

“嗯?”江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话。

“你真的喜欢我吗。”

说完了,周京霓自己先一怔,她都不知道自己问这话是在确认什么,好像就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说出来了。她好像总是不相信别人明确又肯定的心意。

“真的喜欢你吗?”江樾挑眉。

周京霓没说话了。

她低着头沉默,江樾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无声笑了笑,陪着安静了几秒,伸手将人拉过来,偏下去头,呼吸相闻间,他唇挨得极近,周京霓心脏接近跳停,抬眸,看着他再次慢慢向自己靠近。

她近乎屏息,“等,等一下,等下!”

江樾笑了,在她耳垂上轻轻啄一下,缓声开口。

“bb呀bb。”

“你要我讲多次啊?我好钟意你啊,好钟意你啊,我系真心想同你拍拖。”

他低哑的声音很轻,似情人之间缠绵的耳语细语,目光宠溺又温柔,每说一句话,唇瓣每轻触一次她耳垂。

音落,瞬间天地鸦雀无声。

这话的确刺激人。

这句句柔情似水的粤语表白,任谁能抵抗。

即便没有抬头,周京霓也能感受到目光,此刻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声音,这是从未感受过的紧张,视线都被惶恐的心绪糊了眼。

“明天,明天我肯定会告诉你啊,你干嘛现在就逼问我。”她手汗津津的,死死抓着桌沿,竭力保持镇定,可怎么都无法平静内心。

“没有逼你。”

“有!”

“那对不起,是我着急了。”江樾笑中带着调戏。

周京霓低着头应了一声,在听见江樾讲一句“看我”后,慢慢抬头望向他。

他看着她,浅笑,“圣诞节快乐bb。”

她微微一怔。

他那双眼睛不再让人无法窥探内心,而是用无比认真到有一丝天真的,纯粹的,仿佛随意她知晓所有秘密般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人的眼神真的骗不了人。

越想着,周京霓思绪越漂浮,不确定的心意就更摇摆了,目光不禁凝重,忽然,脸被捏了一下,她抬眼看过去,径直跌落进一双笑眸。

“都不回我一句吗?”江樾玩笑道。

周京霓没有回答,注视他片刻,语气认真地说:“江樾,我不想谈只是玩玩的恋爱。”

“谁和你说我只是玩玩?周京霓,你这脑子能不能别总胡乱造谣我啊?”江樾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弄笑了出来。

“可能我总想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周京霓无力地笑了下,继续说:“我们现在也差很多不是吗。你那么火,我呢,还在读书,你说那些野心啊什么的,我一直觉得挺扯淡的,反正就很虚无缥缈,我不知道未来我会怎么样,能不能跟上你的步伐,但是人要是不同频了,只会越走越远,就算做朋友也是这样。”

一口气说完了,她如释重负般松下一口气。

又替自己难过,明明曾经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性格,因为经历过失去,见过父母的不幸婚姻,再带着创伤去面对这些时,会不自觉地想要逃离、回避。

渴望被爱,却害怕悲剧重新上演,所以用反复推开去试探别人的心意。

这谁受得了呢。

自己肯定有点毛病。她第一次这么讨厌丧气的自己。

“周京霓。”江樾看着她的眼睛,眸色通透而平静,言辞不再掺任何玩笑,只剩认真,连笑都敛了去,“你让我心动的每一点,换别人都没用,我喜欢你,所以才喜欢你有野心,喜欢你,所以欣赏你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这么多年,我见过你无数面,也喜欢你了这么久,我比你清楚,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

他并非情窦初开的少年,年少便见过各种漂亮女孩,其中不乏主动追求上门的,也曾因不想受感情掣肘,被人诅咒这辈子只会孤独终老,他也不在意,但偏心动她,她一笑,万物如逢春,他便想她能永远开心。

“你可以向我确定一万次。”他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思。

原来爱真的可以让高傲者低头。江樾虽然总有意无意地对她说一些情话,上演感动戏码,可时常下一秒就变回那浑不吝的姿态。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正八经的解释自己内心。

周京霓眼眶竟然有些湿了。

他在等着她开口,她也想说话,可嗓子发涩,一句话也挤不出来,然后蜷缩的手指被他十指相扣地握住,听江樾又讲,“火也好,退出这个圈子也罢,都无所谓,你觉得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他淡笑,“音乐可以是事业也可以只是一个爱好,我背后是谁,你清楚,我人生这盘棋局怎么下都有退路可赢,但今后,我做你的棋子,带你赢回这一局。”

周京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难以想象江樾这样爱自由的人,却会甘愿为她俯首,只是希望她赢。

在孑然一身独行的黑夜里,他就像一道光,以势不可挡的光芒,照亮了她,所有的摇摆不定在此刻找寻到了方向,死去的情绪波动,重新复燃。

正想着,周京霓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所有疑虑消散了了。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她鼻腔发酸地笑了。

江樾略略沉吟,勾起嘴角,一双含笑的深邃眸子几乎要溺死人,他抬起她的下巴,伸手擦掉那些眼泪,郑重其事地说一字,“会。”

“那你会离开我吗。”

“一定不会。”

周京霓忍住更多泪意,又想问:“那如果我......”

“都会。”江樾不紧不慢的接过话,声音低沉撩人,看着她,目光温暖明亮,“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得到,一定不会让你输。”

周京霓噗嗤一声笑了。

好一句肆无忌惮的承诺啊。

“merry christmas,周小姐的江生。”她轻声道。

-

隔天下午一点。

尤岚带人来找江樾确认演出事宜,几个人就坐在客厅聊,没避开周京霓,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边多了杯咖啡都没注意到。

“怎么样?”江樾站在她身后问。

周京霓揉了揉眼睛,疲倦地伸了个懒腰,叹一口气说道:“这个15年真是股灾啊,大量A股跌停,国家队都下场救市了,又是暂停Ipo,又是限制央企,还好我前几个月就空仓了,但港股真坑散户,流动性太差了,突然就停牌,我想跑都跑不了。”

“亏了?要我帮你打听最近内部消息吗?”江樾笑道。

“才不要。”周京霓摆手。

“亏四十万就当交学费了,我没打算真靠这个赚钱,想当股神可不光靠脑子,不过你看。”她指了指电脑,懒笑道:“时来运转了,买到了大妖股,半个月,十变六十了。”

江樾瞥了眼电脑的分屏,上面是新闻,打趣道:“一边搞钱一边关心时事啊?”

“最近巴以又爆发冲突了,所以我一直在关注石油,因为短期内会上涨,说实话,以色列真的蛮可恨,所以我从bbc新闻看到哈马斯的武装分子从加沙突围,对以色列南部地区发起恐怖袭击时,还挺那什么。”说着,周京霓点开那个新闻界面。

“还挺开心?”江樾替她说完。

周京霓摇头否认,“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替恐怖分子开心?不管是哪个国家遭遇这些,平民都是无辜的,只是......”

她又没说了,嘴唇蠕动两下后合上,剩下的话留给怜悯的眼神继续讲,悲切又痛惜。她说着委婉的话,看江樾的目光里,却带了坚定。这让她看起来只是个纯真的小女孩。

江樾抿了一口咖啡,“只是发动战争的国家可恨?”

“也包括恐怖分子。”周京霓盯着他,特别强调。

江樾有几秒没接话,手指在杯子上点了两下,这小动作含义匮乏,没露半点情绪地抬头看窗外,过了会点一下头,那一下却意味深长。

喝着咖啡,他往回走。

没走两步,后面传来她平和的声音,“那辆帕加尼帮我卖掉吧,加上这次赚到的,我打算购一批物资,以你的名义捐助给加沙地带。”

咖啡滑下喉咙,江樾步子渐渐停下。

刚刚脑子里一划而过的想法,此刻被她说出来了,他心口开始起伏。四周万籁俱寂,她声音不高不低,房间所有人当然听见了,都静悄悄地往这看,他感受着自己平静的呼吸声,听到了来自胸腔的剧烈震荡,端咖啡杯那只手垂落下来,回头看她一眼,抿起唇。

“以你的名义吧,我不合适。”江樾说。

周京霓心沉了沉,佯装镇定道:“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她强调,“我说如果,那些财富和我只能选一样,你怎么选?你是你们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我没法不问,江樾。”

“你。”

“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有你就够了,有那些钱不一定有命,你在的话我得格外惜命。”他干脆利索地回。

他知道她问这个的意义。

卡德是做什么,他怎么能不清楚,转型后,明面上已经是好听的私人军工厂,又是国际安全顾问公司。如今拥有现役最顶尖的武器装备,在各个战乱国都有雇佣兵。而01到05年迅速的崛起,就是得益于战争因素。

说难听点,违背人道主义的一行。

偏偏他背后就是罪恶本身,他没法做虚伪的慈善。

江樾低眸看着她,在某个瞬间,从她眼神里看到一丝欲言又止,他沉默了三秒,走回去,在她跟前半蹲下身,耐心哄道:“我答应你,不会回去,所以我也不能掺合这些,我汇丰帐上有五千万,等下转你,你替我去捐给他们。”

“这么大方?”周京霓用手指戳他肩膀,是笑着的。

“生来花不完,死了带不走。”江樾淡淡道,眼底有隐隐笑意,握住那只小手扣在自己膝上,“如果你愿意,拿我的钱玩投资如何,亏了算我的,赚了我只要一成,你就当自己是交易员,想试试吗?”

“哦?”周京霓俯身靠近,一笑,“多少钱?”

“知道对赌吗。”

“知道。”

江樾勾唇,双眸深沉又玩味,“我让你以资本入市,你第一笔资金后面加个零,直接玩一级市场,赚了,我拿钱,然后推荐你进任意投行实习,亏了,两年后跟我去爱尔兰结婚。敢玩吗?”

周京霓气笑了,“条件挺多嘛,九少。”

“都说了是对赌,周大小姐。”江樾瞧着她,脸上依旧端着玩世不恭的散漫笑意,“玩的话,下周一资金就到账。”

周京霓想又不想,有些迟疑,“我,我想一下吧。”

“那算了。”

说完,江樾起身了,接着往回走。

“......哎!”周京霓见他不回头,反复犹豫不决中,想着结婚估计只是玩笑话,立马抬头答应道:“可以!”

不错。

男人满意笑了,背对着她比了一个oK手势。

-

又是一年春。

一六年二月中,香港第一场演唱会在红馆落下帷幕,结束当天晚上,畅运道9号附近的巴士和东铁线的红磡站内,挤满返程的粉丝。

这会儿,粉丝都在纷纷搜索偶像同款红绳手链。

九点钟,网络忽然卡顿,人人震惊地举着手机,议论声在车厢内炸开。

话题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江樾IG的关注不再是零,终于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私密账号,与此同时,他个人微博首发的第一条动态,在几分钟内冲上热搜。

【图片:反手比耶的自拍,手腕露出一根红绳】

下面配文:

【演唱会会结束,我们才刚刚开始】

我们。

哪个我们。

“周同学”的风潮还没过,文字的意思就显得格外模糊,好像在说“我和你”,也似乎是在对粉丝讲“我和你们”,就和江樾本人一样玄妙,如一阵自在的风,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出现在哪,也不知道他口里的周同学到底是谁。

......

夜晚的深水埗,人流密集,食肆还在排队,两辆黑色商务车从街角缓慢拐进桂林街。

这几天港岛回温了,入夜还有二十多度,空调吐着丝丝凉气,女孩躺在椅背上睡着了,头发全部散落在肩一侧,身上盖着薄毯,连车停了都没反应,甚至舒服地缩了缩肩膀。

毛毯倏尔滑落,露出周京霓洁白手腕上的红绳。

江樾下意识低头,看自己手腕。

两个红绳是来港第一天,她拉他去黄大仙求的。

黄大仙属于道教,他信奉佛教,当时只简单拜了拜,没求任何愿,不像周京霓,虔诚地拜完又求签掷圣杯,然后找人解答,过后问她求了什么也不说,只二话不说地给他套上了这个红绳。

开始他不喜欢。

有点土。

还与自己的这串天珠格格不入。

当时刚摘下来,她立刻就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说:“这是我替你求的平安,很灵的,为什么要拿下来啊。”

有给他求啊。

她刚刚在保佑他平平安安啊。

他笑了,“怎么比我爷爷还迷信。”

她不开心了,小声咕哝着“那你还我”,然后就要抢走,他自然不还,直接戴回手腕上,笑道:“那我就看看这个有多灵。”

她扭头哼了声,没说话了。

他摩挲着红绳,侧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可能是他一直在期待这一刻。当天寺庙人很多,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这个小迷信,捻着香,一会拜这个殿,一会跑到隔壁去鞠躬,表情认真,嘴里无声许愿,又请了好几个手串去开光,出寺庙时手上拎着两兜东西,一看就是有给别人求物件。

他不在意那些人里有没有沈逸,只知道她现在有惦念自己就够了。

......

想到这些,江樾无声笑了笑,捡起毯子轻轻盖回去,摘下左手的天珠手串,轻轻戴到她手腕上,俯身拉上她那侧的帘子,将光遮住。

“江生,要我去帮你买呀?”司机回头。

江樾摆手,“不用。”

推开车门,一阵风吹进来,他闻着空气里好闻的味道,是沐浴露里的牛奶味,回头看了看这张恬静的小脸儿,忍不住上手捏了下,接着睡梦中的人儿哼唧了一声,睫毛动了动,有点要醒的样子。

“醒了?”他收回手。

“这是哪啊?”周京霓迷糊地睁开眼。

“到了。”江樾指外面。

“啊?这么快。”周京霓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打着哈欠掀起帘子一角,往人潮涌动的街巷瞄了一眼,回头朝他说:“你说的那个皮记咖喱鱼蛋就在这......”

说着,她抬手去开灯,忽然看见腕上多了一个手串。

话音戛然而止。

“这不是你一直戴着的那个天珠吗?”她有一瞬间迷惑,盯了这东西两秒,朝江樾举起手腕,“怎么在我这?”

江樾漫不经心地嗯一声,“以后你替我保管好。”

周京霓轻声问:“这个东西可以随便赠予别人吗?”

“当然不可以。”江樾说的随意,唇角含着莫名笑意。

他说着时,笑眯眯的,惫懒的,说完下一刻,手指划过她手腕皮肤,抬起那纤细的手,垂眸瞧了两眼,道一句“还行”。

周京霓不同,愣了一秒就皱起眉,想摘下来,手被江樾按下。

“既然不可以,你还给我?”她不理解。

“你问的是别人,但我没说不可以赠予亲人,这是我曾祖父留下的东西,它可以保佑你在那一劫后,顺遂一生,健康无灾,所愿皆所得。”江樾道。

他的话不紧不慢,说出来却像是最珍重的祝福。

认识周京霓这些年,江樾早明白一件事,生于名门不过是她最不值一提的过往云烟,美貌于她也只是锦上添花,仅凭她遇变故,却依旧执拗于样样争第一的野心,已经成为那些人终其一生都在追随的微光,即便没有那层尊贵的家世庇护,这份与生俱来的傲气,让她足以重回高台。

而他自然愿意护佑她。

忽然,一张小脸凑过来,在他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那就谢谢喽!”她笑的甜。

“不客气。”江樾手指慢慢摩挲过自己下唇,也笑,“小姑娘,鱼蛋铺要关门了,下车吗。”

“啊!”周京霓着急了,拉开车门就跳下去。

江樾望着那个东张西望的背影,低低的叹息一声,有点无奈,微微低头跨下去,在手里磕了磕烟盒,抽出一根衔在嘴边,抬手挡风点着烟,左手随火机一同揣回兜里,跟上她。

后面车子里的人见老板下车,也紧随其后。

闹市里,周京霓嗦着一份捞冷面,在眼花缭乱的铺子前走走停停。

男人跟在后面,两手插在兜里,像闲情逸致来逛夜市的,但目光都在女孩身上,他照旧穿的随意,一件黑衬衫罩身,扣子解开到第四颗,偶尔往那些打量她的色鬼老头脸上扫一眼,眼神冷得像看死人,身后还有三个保镖,一派港剧大佬的腔调。

深水埗营业到很晚,每一处都亮着灯,陈旧的,幽暗的,闪烁的,他们一路从南往北,从桂林街走到福荣路。

周京霓吃的肚子都圆了,还是不想回去,站在原地张望,嘴巴被肠粉塞得满满。

“想吃什么了。”江樾笑问。

“鸡蛋仔。”周京霓眨眨眼。

江樾说行,吩咐两个人留在这,然后看着她叮嘱道:“在这儿等着。”

“好。”

周京霓开心地点头,望着他走在黑夜悱恻的巷子中,拢着打火机低头点烟,抬头吐出一团烟雾时,指尖夹着烟走进夜市,在层叠的光影里,身姿拉得颀长。

许是鸡蛋仔店很远,过了十五分钟也不见人影。

周京霓买来水果捞解腻,吃了两口,百无聊赖地看起墙上的色情广告,站累了,蹲在一处台阶上,捧着手里的纸碗,认真看地上的蚂蚁搬西瓜。

“蹲这干嘛,裙摆都落到地上了。”忽然头顶响起男人的声音。

她豁然抬头。

江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里举着一份热乎出炉的鸡蛋仔,蜡笔小新的包装,草莓味的冰淇淋上插着巧克力棒,他拉她站起来,举着鸡蛋仔递到她眼前。

“尝尝好吃吗。”

“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刚刚不是在念叨鱼肉烧麦,路过看到关门了,要不要带你去尖沙咀买。”他顺嘴一提。

冰淇淋微微融化,空气中弥漫一股奶甜味。

他随口一说,周京霓怔了一下。

这种脏摊的小吃,沈逸不喜欢,也嫌闹,每回都兴致寥寥的样子,慢慢就不勉强他来这些地方,其实她向往和喜欢的人,手牵手在市井烟火中。想起这些,眼前雾气蒙蒙的,她握住他的手腕拉向自己,大口咬下去,凉丝丝的,甜滋滋的,还有鸡蛋的香。

“好吃!”

“满足了?”江樾脸上挂着笑,小臂搭在她肩上,跟这风一样温温热热。

周京霓没回答,但给了回应。

她踮起脚尖亲吻在江樾左脸上,然后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说:“我要去喝上次你花两百港币买的那家橙汁,可以嘛!”

“当然。”江樾慢慢笑。

-

而之后没几天,一则八卦新闻再次引爆本港,港媒放出消息,称“本月二十九号晚十二点二十六分,神秘富商将在维多利亚港举行烟花秀”。

那是周京霓临回悉尼前一天,刚好能赶上。

月底最后一天晚上,太平山的白加道上,两台柯尼塞格并排的居于马路中央,车尾站着一男一女,此刻等着欣赏维多利亚港的盛大烟花。

十二点二十五分,大屏上开始倒计时。

0至,无数发四尺玉同时从海面中央升空,绽放瞬间,仿佛时间在奇幻光影中凝滞,花火蔓延整个夜空。

“第一次见不是整点的表演。”周京霓瞳孔不断变幻着光。

江樾轻嗤,“有点意思。”

“嗯?”周京霓一顿,“什么?”

江樾笑而不语,低下眉,拆开两根珍宝珠的棒棒糖,一只给她,另个叼进嘴,这才抬起眼,那双凉薄的,漆黑的眸子望向山下,眸色意味不明。

周京霓想再问,就听见他先说:“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奇妙吗。”

“几点开始的?”她有点忘记了。

九点半他们开车过来兜风,聊着天,喝着珍珠奶茶,没一会烟花秀就开始了。

“十二点二十六。”江樾笑了笑。

“12:26?”周京霓疑惑。

然后她就愣住了,这个时间确实奇妙,是她的生日。她咬着糖,思忖片刻,抬头看向他,问:“所以?”

所以真和她有关吗。

“所以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有点意思。”江樾仍然笑着。

周京霓眯了下眼,“估计是哪家老板的公司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市的?也不对,或者哪个富豪的特殊时间,起码不可能是生日或日子,那怎么不在那一天放呢。”

“谁知道呢。”江樾手指捻着棒棒糖转圈,搭在车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火机。

“我还以为你给我的惊喜呢。”

“喜欢?”

“没人不喜欢浪漫,不过,你给的够多了。”周京霓从他手里拿走火机,回头看了一眼两台车。

自己这台要运回悉尼,还尚未挂牌。

江樾已经上了全国通行的三地车牌。

FV 9269

京A 9269

mK-92-69

那天问他为什么要挂这个牌照,那么麻烦,他很认真的讲:港珠澳大桥建好之后,带你去兜风。

语气那么温柔又可爱,她当时听得咯咯笑不停。

这么想着,她头靠在他肩上,笑容漾着幸福,“这是我高一梦想的生日礼物,那晚不过随口和你一提,谢谢。”

江樾轻笑,“老婆喜欢的,我双手奉上。”

女孩倏地红了脸,明亮的眼睛太过清透,以至里面一瞬间的羞赧和慌乱无所遁形。

男人微笑着直视,听到自己口腔中硬糖破碎的“咯嘣”一声,他慢悠悠嚼着,趁周京霓不注意,偏下去头亲在她的嘴上。

“草莓牛奶味的。”江樾语调漫不经心。

“我、那个、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周京霓心跳骤然乱了,说话也卡了下。

“想要你。”

“......”

这下,她脸红的彻底了,想动一下缓解尴尬,鞋跟太细,险些没站稳,还被旁边这人眼尖的瞥见了,嘲笑她傻。

“好了,看烟花吧。”江樾笑得不行,胡乱揉了两下她头发。

不得不说,四尺玉真的很美。

漫天橙光。

恍如漫山遍野的金丝菊瓣落满整个港岛。

周京霓拢臂,半截身子靠在车尾翼上,收着下巴,指尖夹了一支黑色细烟,红唇吐出绵密薄雾,路过游客开闪光灯拍烟花,“咔嚓”声不断,扰了些许兴致,她懒懒看过去,继而勾着耳环晃了晃,黑发不听话地滑落到肩后,锁骨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风从她脚边卷起,血红色裙摆水波似的荡漾在脚踝。

颇有港星姿色。

旁边男人,花纹衬衫开一颗扣,随意掖在五分裤中,顶着一张凌厉的脸,笑的不驯,微弓着腰站,从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丢了一颗在口中。

下一秒,一只手托起女孩后脑,歪头亲下去,一只手从胸口摸进去。

烟掉落在地上。

周京霓双手搭上江樾肩,给出回应,咬碎过渡到舌尖上的薄荷糖。

他们吻的浓烈。

热烈爱意一丝一缕的蔓延进空气。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好似在身临浪漫的法国电影。

而就在接吻的第十秒,烟花燃放到第12分26秒时,一栋高楼的LEd大屏上忽然滚动出一行字:

「今晚月色很美 我在十点差三分的时间很想你」

那一刻,海港的百米栏杆前,万人仰首这一幕整整三分钟,人人举着手机驻足,惊叹,为这猝不及防的浪漫告白震撼,而山顶,他们亲了四分钟。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女孩纤细的身躯,静静地笼住。

“知道法式热吻和kiss的区别了吗?”喘息间,江樾唇落在周京霓鼻尖处,低哑的嗓音令人沉迷。

周京霓食指抚过他的脸,仰了仰下巴,低声笑,“show me again.”

江樾笑了。

不错嘛,学会了。

......

然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白墙后的独幢别墅内,院落灯火通明,唯有三楼阳台熄着灯,几人站那儿,都在有说有笑的欣赏烟花,只有一道身影落单,男生吸着烟,一手揣在兜里,看着下面那刺眼一幕,脚下一地烟头。

“你哥朋友这个地方还有麻将桌啊,进屋来打啊。”于柏州凑到好兄弟旁问。

沈逸冷冷地睨着那个方向,指尖掐进烟蒂,烟丢在脚下,他踩过去往屋里走,“你们打,我有事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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