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寒风抽打在斑驳的砖墙上,谭飞竖起大衣领子,踩着结冰的排水沟,拐进一条挂着“福来茶馆”破旧招牌的小巷。
巷子深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正蹲在煤炉前烤红薯,炭火将他满是皱纹的脸映得通红。
“老杨?”谭飞压低声音。
老头头也不抬,用铁钳拨弄炭火,声音很轻,也很恭敬:“乐爷比约定早了一刻钟。”
他掀开烤红薯的铁桶,从炭灰底下摸出个油纸包:“趁热。”
谭飞接过油纸包,指腹触到里面硬物的轮廓,是一把钥匙。
“潘俊华住在前头杂货铺二楼,”老杨咳嗽两声,痰音很重,“窗台摆着盆枯死的月季那间。”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现在不止咱们盯上他了,条子也在。”
谭飞眉头微皱,远处忽明忽暗的霓虹灯照得他侧脸阴晴不定。
他掀开油纸包瞥了眼,是把老式黄铜钥匙,齿痕磨损严重:“警方来了多少人?”
“目前只看见古旭英带着个生面孔。”老杨往炉灰里啐了一口,“乐爷,你得当心古旭英,虽然咱们不是坏人,但是被他瞧见,可有不少麻烦。他可不是好糊弄过去的警察,他厉害着。”
听到有人夸古旭英,谭飞唇角淡笑了下。
没说什么,谭飞将钥匙揣进内兜,热气腾腾的红薯在寒风中迅速结起白霜:“你先回,我过去看看。”
“没事,乐爷,我在这里给你做个接应!”
谭飞只好点了下头,然后朝目标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潘俊华的住所附近——
这栋三层老式骑楼挤在杂货铺和各种修理铺子之间,外墙贴满治疗脚气皮藓的小广告。
二楼窗口确实摆着个破瓦盆,里面几根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
古旭英蹲在电线杆后的阴影里,黑色皮夹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显兵,看见没?窗帘右下角有个烟头大小的红点。”
金显兵眯起眼,点点头:“刚才没有的。”
“估计他们上楼了,”古旭英小声道,“看看几点了。”
金显兵跑去后面有光亮的地方,看了眼后回来:“快谭飞点了,头儿,如果收网的话,咱们人不够,我回去叫点人手吧。”
古旭英皱眉,点了点头。
确实,他们两个人一路跟过来,没想到潘俊华身边还有这么多手下。
“多叫一点,”古旭英低声道,“白城的人干事不行,落到咱们手里,可不能让他们再跑了。”
“嗯!”
金显兵起身,抬手拉了一下衣服,装作没事人一样,从这边的街道走出去,特意远离麻将馆一些。
古旭英靠在角落里,继续盯着二楼那点猩红。
但就在这个时候——
“砰!”
枪声像道霹雳撕裂夜空,震耳欲聋。
那边麻将馆里的人全部发出惊呼声。
古旭英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探头出去。
中枪的人正是金显兵!
金显兵猛地撞在电线杆上,左肩瞬间漫开一片暗红。
古旭英瞪大眼睛,立即拔出枪对准对面的二楼窗户。
还不待他找到开枪者,忽然又一道枪声响起——
“砰!”
对面屋顶上一个黑影晃了晃,“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巷子中央的垃圾堆上。
古旭英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巷子尽头的阴影处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野猫被惊得窜过。
下一瞬,古旭英顾不上了,他直接朝着外面冲去,扶起金显兵。
“头儿,我,我没事……”金显兵咬着牙,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古旭英扛起他,就朝麻将馆方向靠近。
那边正在打麻将的人惊叫着散开跑远。
“砰!”
“砰!”
“砰!”
外面的枪声跟个放鞭炮一样。
有对面屋子的,也有刚才古旭英听到的方向传来的。
枪声完全不一样,藏在他这边的枪声利落干脆,每次枪响,都有人中枪。
“砰!”
又是一道枪声。
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又一个枪手从屋顶栽了下来。
金显兵虚弱地呢喃:“头儿,那边是,是谁……”
古旭英看向那个方向,不知道是谁,但是可以确定,对方在保护他们。
三十米外的阴影中,谭飞缓缓收起那把改装过的54式手枪。
枪管还冒着淡淡的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靠在潮湿的砖墙上,竖起耳朵听着远处的动静。
金显兵又道:“他好像在帮我们。”
古旭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的屋顶和窗口,更加用力地架着金显兵往巷口移动。
在这过程里,那边隐藏的枪声还在继续,并且终于成功的把对面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走了。
直到,古旭英和金显兵消失——
确定他们离开后,谭飞也迅速离开。
他藏在了另外一边的路口,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弹夹,又看向远处潘俊华藏身的窗口。
那边窗帘微微晃动,一个黑影正快速闪过。
昏暗的出租屋内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汗臭。
一盏摇晃的灯泡投下惨白的光,照出满地的烟头、空酒瓶和散落的子弹壳。
潘俊华像头困兽般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的手下忙着在清点人数,不时还要挨他的骂,
潘俊华突然暴喝,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一把掀翻木桌,桌上的地图、对讲机和半碗没吃完的面“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油汤溅在手下的裤腿上。
“废物!废物!!”潘俊华怒骂。
然后又冲到窗前,嫌弃脏兮兮的窗帘一角。
对面静悄悄了,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潘俊华的眼珠子疯狂转动,扫视着对面屋顶、巷口的垃圾箱、甚至远处晾衣架上摇晃的破床单。
一个手下快速过来:“华哥,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对劲,”潘俊华小声道,“刚才在角落里面对我们开枪的人,可能不是条子的人。”
“不是条子的人?那是——”
潘俊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恐惧:“如果不是条子的人,他可能现在还在下面。”
“那怎么办,华哥,我们走还是不走?”
“是啊,如果我们现在不走的话,等古旭英回去后,叫了增援过来,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