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顾非,等待他做出一个抉择。
可他要怎么做出抉择呢?
父亲和痛苦和死亡,他怎么选都不对。
顾颖靠在门框上,晨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紧握拳头又放开,反复几次后说:“就按照父亲的心愿吧!”
顾非猛地看向顾颖:“这不是你该选择的!该做选择的是我!”
不管谁做选择,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中,往后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场景,都会想是不是当初不做选择会更好?
他没有几年活头了,也愧疚不了几年。
但顾颖还有漫长的人生,他不能让她余生都活在这样的愧疚中。
“我也是爸的孩子。”
顾颖想着顾非还生病,如果让他做选择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
她知道心源很难找,如果顾父除了换心手术之外没有一点希望,那她会尊重顾父的决定。
把医疗资源给现在更有可能活下来的顾非。
这是顾非教她的。
权衡利弊。
“我和妈都支持不抢救,哥,你的一件不重要。”
她走到他的面前,在他错愕的注视下:“走吧,我们去接爸回家。”
顾非摇头,他不想这样选择。
顾颖不给他选择的机会,扶着顾母起身:“你不走的话,就见不到爸最后一面了,爸也很想见你。”
她说完就去签放弃治疗的知情同意书,根本不给顾非反应的时间。
等她签完文件,联系好车子,顾父就会被拔管,离开IcU。
顾父没有到脑死亡的地步,离开IcU不会马上死去,按照卓轩的诊断,应该会在一到两天死去。
这个时间正好足够他们回到老家。
IcU只能一个家属进出,这段时间都是顾母进去看顾父。
才短短几天不见,顾父就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快十岁。
顾非跟在推车身边,看着顾父,强撑着笑容说:“爸,我们带你回家。”
顾父摇头,看他口型似乎是要说话。
可隔着氧气面罩,顾非听不见。
他俯下身,听见顾父艰难的对他说:“一会把我推上救护车时,支开你妈,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顾非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然也不会支开顾母。
但他还是按照顾父说的去做了。
顾父看向顾非的眼神里包含着很多情绪,抱歉,愧疚,心疼等等。
他只能艰难的解读出几种。
他以为顾父是因为自己生命走到了尽头,无法再陪伴家人感到愧疚。
刚想宽慰,却听见他说:“爸不知道你也生了一样的病!还让你为我医药费而操心,爸对不起你。”
顾非诧异的看着顾父,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抬眼看向顾颖。
顾颖看起来也很惊讶,察觉到他的目光,脱口而出的解释:“我没说!”
说完她突然想到,这个时候否认,就是间接承认了顾非有病。
她捂住嘴,无措的看向顾非。
看着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顾父笑了。
顾非想起卓轩说的,病人没有求生欲望,是因为这个吗?
“爸,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病情加重吗?”
他紧握住顾父冰凉枯槁的手:“我就算生病也能赚够你的医药费,我们回去治疗好吗?”
“我的存款还有很多,能够支撑你等到心源,别离开我。”
如果是顾父因为痛苦想放弃治疗,他勉强能接受。
如果是怕成为他的拖累,而放弃治疗,他绝对不能接受。
他从来不觉得顾父是拖累,他拼命努力,就是想换得顾父的一线生机。
他不想失去顾父。
顾父收敛了笑容:“我知道我的儿子最厉害,可是啊,我真的很疼,也很累。”
他想抬起手,抚摸一双儿女的脸。
病痛的折磨,早就让他失去了举起手的力气。
几次抬手,都无法抚摸到兄妹两的脸庞。
顾颖察觉到父亲的动作,握住他的手,把脸贴上去。
“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哥的!”
顾母年纪大了,顾非病重,往后支撑家里的就是她了。
看着女儿含泪勉强微笑的样子,顾父心更疼了:“爸也对不起你。”
他的基因让顾非得病,顾颖作为唯一健康的孩子,要承担更多。
明明,她是最小那个。
顾颖摇头:“你没有,你是最好爸爸。”
顾非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想过无数个顾父病情恶化的原因,没想到是他得知了他的病情。
他为了不让顾父看见自己痛哭,弓起了身子。
顾父看见他消瘦的背部,更加悔恨。
他应该早点察觉顾非的病情的。
毕竟他都这般消瘦了。
他费劲抬起手臂,轻拍顾非的后背:“我听小卓医生说,他在以我为素材搞研究。”
他摆摆手:“我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搞研究的,只知道,他搞的研究可能能帮到你。”
“所以我想着我就算死了,也要捐献遗体给他们。”
顾非猛地抬起头,他当然知道捐献遗体对研究的助益。
甚至,可能比顾父活着对研究的助益更大。
可是他接受不了,顾父死后还要挨刀。
顾母也接受不了。
他顾不上满脸的泪痕,对顾父说:“我不同意。”
顾父心意已决,顾非同不同意,不重要。
他偏头,对顾颖说:“你知道的,这能帮到你哥哥。”
“爸,你别这样。”
他急切的想打断顾父的话,可顾父并未因为他的打岔而停下嘱咐。
“你妈妈那边,我会解释的。她会同意的。”
顾非哀求着说:“爸,你别这样。”
“一定要捐献我的遗体。”
顾颖也很难接受,但想到顾非的病情,她闭上眼睛,艰难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不能答应他!这是胡闹!”
顾非抬高音调,拒绝顾颖答应顾父的要求:“我不会同意的!我不同意,他们带不走你。”
顾父用一种无奈又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目光,在顾非提出无理要求之后时常出现。
自从顾非长大,再也没提出过屋里要求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看见这样的目光,是在这种场景。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对你的爱,和你对我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