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严睦方上前几步将人拉到身边,院内的大小伙子们又开始不老实,哄笑的哄笑,吹哨的吹哨,严睦方眼刀子一扔,一帮人又跟山间泼猴一样怪叫着散了。
他们二人一早才闹得不欢而散,按照严睦方对洛悠然的了解,若不是出了大事她绝不会主动来找自己求和。
北镇抚司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洛悠然踮着脚凑到严睦方耳边小声道:“我们出去说。”
严睦方盯着洛悠然后脑勺被人拉着往门口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步子招呼严岐:“把我那件披风拿来。”
严睦方一双玉手搁在洛悠然下巴处系带子,洛悠然低头扫了一眼,又转头漫无目的瞎瞄,秋风过,院中杏树黄叶散落,等带子终于系完,她才尴尬咕哝道:“也没那么冷。”
严睦方又伸手将帽子给人扣上,披风盖在洛悠然身上太大,他手扯着帽檐皱眉:“想什么呢?我是怕你这身行头与我同行惹人注意。”说完手一撒转身就走,洛悠然半张脸被盖了个严实,她扁嘴无奈,也不知道自己瞎期待个什么劲。
严岐摸着下巴眯着眼:“嘶——不妙啊……”
洛悠然露出脸来:“什么不妙?”
“你们俩到底在磨蹭什么?”
严睦方站在门外催促,洛悠然这才想起正事要紧,连忙提着衣摆快步出去。
严岐跟在二人身后,瞧着自己主子比平时走得都慢,他越寻思越不对劲,自己方才绝对没看错,他家主子竟然脸红了!
“应天阁?”
严睦方站在院中,随手捡起一片萧勤衣裳的碎布,严岐伸着头盯着布片平整的边缘肯定道:“刀不错。”
“这几日勤王爷便不出府了,严岐,你再挑几个机灵的兄弟,这几天多注意王府的动静。”
“是。”
洛悠然将方才的事交代清楚后一直在等严睦方解释,应天阁并不想杀萧勤,那人的任务只是确认和传信,如今信已传到,若严睦方一直不给回信,应天阁的人便不会再来,洛悠然不懂严睦方加强戒备的意思,在她看来,确认的到底是什么才更重要,但严睦方却只字不提,那么原因便只有一个。
“你知道应天阁的人来确认的到底是什么。”洛悠然没有问,只是陈述。
严睦方不作声,洛悠然便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碎布片,声音里透着些难以置信,“应天阁这么大费周章,总不会是为了确认皇家服饰的用料是赝品吧?”
严睦方低头,二人便四目相对,洛悠然看向他的眼睛,那里平静幽深,严睦方波澜不惊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勤王爷是真的不就行了?”他知道洛悠然已经猜到,也不想遮掩。
“你怎么敢?”
严睦方被这话问笑了,“这世上还真没有我不敢的事。”
“我就算了,你怎么能拉无辜的人下水?就为了当个权臣?”洛悠然真的不明白,勤王爷若不是萧家人,那他与自己便不一样,和严魏两家不一样,他与这皇家纷争半点关系也无,是严睦方局中最可怜无辜的一枚棋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不起勤王爷的一片真心。”
严睦方一把揪过洛悠然衣领,严岐大惊又不敢上前,只听严睦方凑近了洛悠然沉声道:“当年我父亲因着皇权纷争被人陷害身死,参与其中的世家哪个对得起我?”他几乎咬牙切齿,“萧家忌讳权臣,我就要做权臣,萧家重视正统,那我就偏要李代桃僵,是萧家先对不起我,如今也就没资格怪我!什么真假,高台上最后坐着谁,谁才是真!”
洛悠然心惊,严睦方眼中的恨意浓郁得化不开,已将他拉向深渊,他连自己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死活。洛悠然本以为他运筹帷幄,可殊不知他的自在是已经将自己置于局中深潭,待仇恨终结之日,就是他早已为自己人生选好的终末之时。
“你——”
“你我二人生父皆是因萧氏而死,你如今指责我,难道就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魏大人吗?”
严睦方本以为洛悠然会被他的话噎住,但洛悠然看他的目光依旧没有躲闪也没有迟疑,她缓声道:“严魏二位大人舍命也要守的大梁,是萧氏的大梁。”
严睦方扯了一边嘴角声音清冷,似是被她的话逗笑却又不带笑意,“所以才落得那么个下场不是吗?”
洛悠然的衣领终于被松开,严睦方背对着她,“你且记着,但凡城中走漏一丝有关萧勤的消息,我定让桑木生不如死。”
“不愧是同知大人,”洛悠然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系好没多久的袍带被严睦方刚才的动作弄松了,洛悠然转身,披风便滑落在地,她捡起一角攥在手里,朝着严睦方的背影道:“你放心,我早说过的,如今你我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贪生怕死,还图你大业有成之时放我出喜都安度此生呢,怎么会坏了你的大事,诏狱那些威胁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严睦方没作声,径直朝门口快步走去,严岐见状连忙跟上前去,越过洛悠然两步又一脸焦急样儿转了回来,“夫人您别怪主子,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这世上苦的人多了,怎么偏生他特殊?”
“哎,是,是这么个理儿,但是这个,哎呀!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总之他刚才说的是气话,夫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严岐说着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日头渐落,洛悠然在院中站了半晌,二人才针锋相对过,她连严字都不想记起来怎么写,更何况要她立马回严府?
洛悠然纠结半天,怕桑木回府找不到人又要担心她,只好将披风捞起来挂在臂上,认命地迈了步子,才将走了三步,一枚石子突然敲在她左脚尖前,她顺着来处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嘴才张开还没来得及大叫,就被人对面捂住了。
木肖依旧戴着那张银质面具,左手食指放在露出的唇上,右手虚掩在洛悠然鼻下,弯腰道:“嘘——别出声,把我吓到,不小心再捏断了你脖子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