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手说的这个确实是江湖隐秘。话说一百年前,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叫做江流沙,若论武功这人只有玄元七境的修为,算不得绝世高手,但此人有一双玲珑眼,所谓玲珑眼指的是此人能够识别各种宝物和古董的真伪,出道以来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一天,正是江流沙六十六岁大寿,同样也是他宣布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日子。以他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是宾朋满堂。就在金盆洗手仪式即将举行的时候,一个要饭的来到了他家门口,下人知道今天是老爷重要的日子,也不怠慢,给了五两银子,还有一只烧鸡,就要将他赶走。但那要饭的却不知好歹,非要进去给口饭吃。
门房自然不能让他进去,一来二去之间二人便口角起来。那门房也是仗着家中老爷的势力,没有将这要饭的放在眼里。一把推了过去,那要饭的却就此扑倒在地。上前一探鼻息,竟然死了。以江家在当地的势力别说无意失手杀了一个要饭的,就是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恐怕官府也不会追究。可今天这日子不行啊,是老爷大喜的日子,门口怎么能死人呢。于是门房上报了管家后,管家自作主张,令人将这花子拖到乱葬岗去埋了。
恰在此刻,门口经过一队人马,看样子是官府之人,只是不知道是个多大的官。见此情景,便有一个头目一样的人策马出来,上前询问情况。那些下人刚开始还仗着势力,令人别多管闲事。但后来那人亮出来一块腰牌,竟然是皇城禁卫队的一名百户。更要命的是那轿子里面坐的人,是皇宫内的大内供奉。相当于三品大员。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善罢甘休。于是便吵了起来,硬是要追究杀人的罪行。一来二去的便惊动了府内的江流沙等人。
好在当地的县令也在场,他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令牌,当即没了脾气,腰弯的都要低到了地上。那百户见他是朝廷命官,倒也不隐瞒,将他们此次出京的目的告诉了他,要求县令多多配合。原来一个月前,皇宫内竟然发生盗窃案,容妃最喜欢的一柄能够预测天气的玉如意竟然丢失了。皇帝大怒之下,派出大内供奉,铁手令——吴明前去追查。这吴明正是轿子里面坐着的那位。他一路追查,沿着留下的蛛丝马迹终于寻到了这里。恰好遇到江流沙府上下人要将那花子的尸体拖去乱葬岗。于是便上前问话。就在这百户和那县令交代前因后果的时候,突然一个随同前来的兵士喊道,“大人,此人可疑。”
那百户顿时警觉起来,转头问道,“怎么了。”
那说话的汉子从怀中掏出来一张画像,对着地上已经死去的花子道,“大人此人好像是疑犯。”
众人闻听都是一愣,顺着话音看了过去。果然那汉子手中拿着的画像赫然和地上的花子有八九分相似。顿时都懵圈了。
“搜!”那百户命令道。
随即两名兵士上前,将那尸体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搜到。就在江流沙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恰逢其会的时候。那轿子里却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这偷儿不去别的地方,单单在此被杀,定然有蹊跷。玖佰,你去这府里面搜查一下。”江流沙闻言顿时傻了,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想解释什么,却被旁边的县令拦住了,大内供奉是个什么概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别说他江流沙只不过是个江湖野人,就算是豪门大派在供奉面前也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江流沙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的寿辰,而且即将金盆洗手,还是少惹是非的好,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忍气吞声,任其入府搜查。那些兵士倒也训练有素,懂得进退,例行公事的搜查了一下,并没有骚扰女眷,也没有打扰宾客。一番搜索下来,自然是一无所获,看着两手空空的这些人,江流沙心中虽然不快但还是客气的道,“诸位大人,可否赏脸入府喝杯水酒?”
就在那个叫做玖佰的百户推辞的时候,轿子里那个阴沉的声音又道,“门房搜了吗?”
玖佰当时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是灯下黑,搜遍了全府,唯有门房没有搜。当下道,“小人这便去搜。”说罢带着两名兵丁,对着县令说道,“劳烦大人也陪同小的走一趟,也一同做个见证。”
县令不便推辞,便跟着他一同走了过去。那门房在前面引路。不多时,只听房内传来一声惊呼,“大人,果然在这里。”
随即又是一声惊恐的喊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多时,只见那门房被两名兵士押着挣扎着走了出来,随后那玖佰手中拿着一个一巴掌长短的碧玉如意走了出来。县令一脸震惊的跟在后面。
“这位江老爷,你来解释解释吧!”江流沙此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难道这门房真的和那江湖大道有勾结,什么要饭不要饭的,那人是来取这玉如意的。各种念头乱纷纷的,千头万绪不知道如何收拾。
“哼,我说一个偷儿怎么有这样大的本事,原来背后有人在指使啊!”那轿子里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但说起话来却是阴阳怪气的似有所指。听得那江流沙背上冷汗直流。这顶大帽子若是扣上了,可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那可是灭九族的罪过啊。此刻县令也出来做和事佬,替江流沙作保。倒是令江流沙感激涕零,毕竟这样的事情别人想躲都躲不过来,平日里自己和县令的交情也就是泛泛之交,今日能来给自己拜寿都是很意外,更何况还给自己如此大的帮助。
但那轿子里的吴明却不吃这一套,冷语道,“江流沙,呵呵,听说你有一双玲珑眼,识尽天下宝物,恐怕是对着玉如意觊觎许久了吧!”这话说的太诛心了。江流沙连说不敢。
最后那县令躬身上前,不知道和玖佰说了些什么,那玖佰一脸难为情的点了点头,随即来到轿子旁边,低语了一番。最后那阴沉的声音低声哼了一声,随即道,“你们啊!就是见钱眼开,老夫也不管了,好在这番差事也算有了着落,圣上那里老夫也能交差了。你看着办吧。老夫这边回京了。”说罢,令马夫调头,这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调转方向,朝来的大路走了,只留下玖佰和两名兵士在那里。
玖佰躬身送走了车队,直到看不到车队的背影,方才直起腰来对着县令道,“大人,我可是尽力了,只是这……”
“放心,放心,剩下的事情老夫来做。”县令连连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和江流沙道,“江大侠,你也看到了,本官以身家性命为保,为你证明清白。只是人言可畏,吴供奉不说,玖佰大人不说,可回到京城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兵士不说啊!”
江流沙当下明白道,“大人,江某晓得,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呵呵呵呵,江大侠果然聪明,不愧是纵横江湖四十多年,这个刚才玖佰大人也说了,京城禁卫军不少都是勋贵之后,少了人家也看不上啊,每人还不得这个数。”说话间他伸出了一个指头。
江流沙道,“每人一百两纹银?”那队人马至少也有五六十人,每人一百两纹银,就是五六千两银子,这点钱他江流沙还真不是很在乎。
“呵呵呵,你当咱们都是要饭的么?”没等县令开口,那叫做玖佰的百户一声冷笑道。
“江大侠,你怎的糊涂了,一百两?唉……”县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莫非是每人一千两?”江流沙陡然提高了声调,那可是五六万银子啊!能不肉痛么。
“江大侠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禁卫军拿你的钱,为你保密啊!”玖佰见状冷言冷语的阴言道。
“江大侠,这还只是那些兵士的,就算吴供奉看不起三两万的,难道你还能不表示表示。”县令一脸苦笑。
“江大侠不用纠结,我们禁卫军也不差那三千两千的,咱们依法行事就好,小丁,你去将兄弟们喊过来,咱们请江大侠一家去京城做客。”那玖佰的语气已经不善。
请?那叫请么?他不是没有动过硬拼的念头,那队人马他也看了,修为大多都在天人九境初中期,这个玖佰也就是玄元二境,倒是那轿子里的吴明没有看到人,不知道是个什么修为。自己若是动手反抗,这些人不一定能拿住自己,可自己一家老小满门六七十口人,都能跑得掉么?若是跟着这些凶神恶煞去京城,呵呵,那还不如现在反抗一下,或许还能跑出去几个人。江流沙口中一阵发苦。思索再三,人命总要比钱财重要。破财免灾吧。喊来管家,将家中银两收拢了一下,凑齐了三万多,随后又 拿出了数件自己的藏品,里里外外算下来,价值十一二万。这才在玖佰嫌弃的眼神中,将他们送走。眼见着玖佰等人驮着那花子的尸体,满载宝贝和银两离开的背影。江流沙心在滴血,却还要装作豪爽的样子,对那县令道,“多谢大人周旋,这件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说着将一枚核桃大小,黑玉雕刻的怒目金刚塞给了县令。那县令也不推辞,任由他将那件物件塞进手中。这东西别看小,市面上价值也要六七千两银子,就算江流沙舍不得,这个时候也不能小气,人家可是救了他一家人的性命啊。
这番折腾下来,任谁也没有吃酒的兴致了,草草举办完金盆洗手的仪式,这边人便都走了。那江流沙越想越是憋气,越想越是上火,竟然自此病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方才好转。下地后他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访县令大人,毕竟自己失去的东西总要有个缺口挣回来,那黑玉金刚可不是白送的,江流沙的买卖是贩卖米粮,这东西若是和朝廷的搭上线,那可谓是一本万利。可当他和县令碰面后,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本强制压住的病情,再次爆发,自此一病不起,一个月后活生生的被气死了。
原来,当日那县令根本就没去他府上拜寿,去的是个易容后的西贝货。以此推论,那所谓的吴明供奉,甚至那个叫花子,玉如意,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他那十万两银子算是打了水漂了不说,他这名声也算是毁了。江流沙死后,江湖上便将这个局传开了。后来听说,那是一个江湖不入流的小帮派做的案子,那个玖佰就是这场骗局的主事人,也是其中修为最高之人,至于轿子里的吴明,他不露面,就是怕让江流沙看出虚实,铤而走险。只要摸不清他的修为,那江流沙就有所顾忌,不敢用全家性命去赌,这一环套一环,细节连着细节,这才是一场完整的局。
今天余渊便要设一场局,只不过这场局的布局之人只有他自己,针对的对象则是眼下礼部尚书李京平的儿子李润身。这李润身是李京平唯一的儿子,上面有六个姐姐,可谓是李家的独苗,当初取名的时候,李京平是取《礼记》中,“富润屋,德润身”之句,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德才兼备,光宗耀祖,可惜这李润身自小娇生惯养,不但没有修身立德,反倒是养成了各种纨绔子弟的毛病。虽然没有做什么大恶但在京城不学无术的子弟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平日里让李京平头疼的很,可又能怎么样呢,想要再开一个小号,李京平不是没试过,可惜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吧,日后做个富家翁也好,好歹李家香火还没断。
此前余渊通过不知堂已经做足了功课,那少布使团来访定然由礼部接待,这李京平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责无旁贷,混入李府,比任何一条途径都要快捷。甚至说可以一步登天。一番梳理消息,余渊发现这李润身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却并不混蛋,仗势欺人的事情做过,但却没有伤过人,本性还是好的。而且此人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每日里也不读书,最爱的就是斗鸡遛鸟,跑马训狗。于是他脑子里便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驯兽他在行啊,别说还有自己强大的神识做后盾,就是当初吴升教给他的御兽之术如今也是炉火纯青,弄些通人性的小动物出来,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今日他便为此,设下了一个局。
余渊出得门来,一路打听来到了东城李京平的府邸附近。这才动用神识,拘来了三只麻雀。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看打扮就是普通穷苦百姓人家的出身。靠在一棵大树之下,等着李润身的出现。他从不知堂的资料中看到过这李润身的样貌,肥头大耳,从面相看倒是一副福相,至少能够富贵到老。想来润身这名字的功效都体现在了身体上。
就在余渊躺在树下假寐的时候,前方吵吵闹闹的出来了一群人,余渊凝目看去,前方那人是个大胖子,看样貌,正是那李润身。看来不知堂的资料更新还是不够快,这本尊明显比画像上胖多了。跟在大胖子身后是四个小厮,一个提着鸟笼,一个牵着一条黄狗,还有一个怀里抱着个斗鸡,只有一人空着手,一脸献媚的和李润身在说着什么。听得李润身连连点头,大脸上肥肉乱颤。余渊暗道一声,“果然是纨绔子弟的标准模版。”随即露出了一个坏笑,悄悄的跟在了他们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