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谢笙,谢尚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笙儿……”他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谢夫人却猛地挣开谢尚书的手,眼圈红红地瞪向谢笙,眼中满是仇恨:“你过来凑什么热闹?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她站起来,指着谢笙的鼻子,愤恨地骂道:“你跟我们说,璇儿在宫中一切都好,深受圣人宠爱——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们被你所瞒,一无所知,空欢喜地在家等着,而我的璇儿却在慎刑司饱受困难……你就是想让我的璇儿孤苦无依地死在宫中是不是!”
谢夫人并非只是在骂,最后几句几乎是在尖叫。
“哎呀,这跟笙儿有什么关系,”谢尚书连忙上来拦住谢夫人,道,“你别吓着孩子了,她过几日还要出嫁呢。”
“出嫁?”谢夫人目眦欲裂,哭嚎道,“我的璇儿在慎刑司受苦,凭什么她能风风光光出嫁!璇儿是你的亲姐姐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她扑在谢尚书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谢尚书瞥了她那扭曲的哭脸一眼,别开眼,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夫人,好了。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谢笙茫然道:“大姐姐在宫中遭难了?”
她佯装难过地低下头,道:“无论如何,笙儿愿意尽绵薄之力。”
“唉,”谢尚书摇头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解决的事情——慎刑司是个深不见底的钱窟窿,这次,按圣上的意思,恐怕要我们谢府大出血。”
他心中又有一杆秤,衡量救出谢璇需要多少钱财。
谢夫人急切道:“夫君,我们谢府从来深得圣心,为何此次忽而态度大变?你可从朝中听来了什么消息?”
谢尚书烦恼道:“废话,我自然已经让人去打听,可谁敢妄自揣测圣心?但既然圣上让人来谢府通知我们,而不是直接发落璇儿,说明此事还有可以回旋之地——唉,你还说什么让璇儿入宫是好事!你看看,这才几天,出了些什么事!”
他一想到即将损失的钱财,心头滴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夫君,我怎么会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定是有人陷害璇儿……”谢夫人哭泣着恳求道,“夫君,你为官这些年,积累了如此多家产,定要换回璇儿一条命呀,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了……”
她哭得声声泣血。
谢尚书心头有一丝不忍,低声抱怨道:“你们啊,心高气傲,若是好好地嫁给了侯府,现在哪儿会有这么多事。你掌管府中的账本,你应当最是清楚,应圣上的要求,我们刚翻新了府邸,现下如何拿得出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谢夫人两眼一瞪,哑了声。
她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谢尚书叹息道:“我手中虽有赈灾款,可那又如何能动,若是被察觉了,那可是抄家的大罪!”
谢夫人悲戚道:“可,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璇儿死在那慎刑司中啊……”
“钱财……钱财……对了,”她忽地一顿,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亮着诡异的白光,直勾勾地盯着谢笙,“笙儿,寒王送了你那么多聘礼,光是龙玉镯子便价值万两,若是能——”
谢尚书厉声喝止;“不可,这世上哪儿有变卖女儿聘礼的道理,这事情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
谢夫人悲愤道:“夫君!璇儿的命重要啊!”
“不可就是不可!再说,这可是寒王送来的聘礼,你要找死不成!”谢尚书异常决绝地拒绝谢夫人。
谢夫人的希望被无情掐灭,整个人像是泄了气,颓丧下去,跌在床榻边。云烟忙去扶住她。
“那璇儿怎么办……”
谢笙见时机已到,抹了抹眼泪,道:“父亲,母亲,从前郭姨娘留给我的嫁妆,我愿意拿来救大姐姐。”
谢尚书一愣,看向谢夫人:“笙儿所言甚是,郭氏留下的嫁妆不是还剩下许多田产、铺子么,你这几日速速变卖了,也能换上不少现银。”
谢夫人却猛地哑了炮,心虚地别过眼,道:“这,这是郭姨娘留给笙儿的嫁妆,岂能轻易变卖……”
她低声嘟囔道:“出了一部分修缮府邸,也不剩多少了。”
谢笙眼神一沉,脸色不变。
谢尚书蹙眉,他正想要质问,却注意到谢笙还在,他憋下疑问,道:“……你拿郭氏的嫁妆去填补府中,怎么也不过问我一声?”
谢夫人委屈地抬眼:“我……”
她咕哝道:“我怎么没说……再说了,一个死了的妾,嫁妆自然是归谢府。”
谢尚书又看了眼谢笙,道:“按大罗国律法,这女子嫁妆归子女所有,夫人,你谨言慎行。”
他又对谢笙说:“不过你生母是答应了要出一部分钱修缮谢府的,笙儿,这事儿你莫怪你母亲。”
谢笙十分懂事地应“是”。
她说:“既然母亲做了决定,我自然会理解母亲的。儿女哪儿有不理解父母苦心的呢?我不会怪罪母亲先斩后奏之事。”
这话一出,谢尚书感到十分熨帖。
而谢夫人却眼珠子一转,有了些思绪。
“先斩后奏……”
——
这几日谢夫人忙于筹钱,几乎没心思教谢笙管家之术。
作为遥城的大贪官,谢尚书的家底自然不止二十万两,可手上拿得出二十万两,却又是另一回事。
谢夫人愁得几乎睡不着觉,日日哭泣。
谢尚书刚开始会安抚几回,后面经不起折腾,便干脆夜宿在其他姨娘那。
谢夫人便更是气恼悲伤了。
“外头在吵什么?”
这日,谢夫人思绪沉沉地路过竹林,听见侍女们的吵闹声,不悦道。
云烟上前打探去一番,回话:“夫人,是有风小筑出了奇事,有人用涂了金皮的银镯调换了秋月的金镯子,现在正在查呢。”
谢夫人皱眉道:“这等偷鸡摸狗之事,也就这谢笙不会管下人,才会出这样偷梁换柱——”
她忽地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日下午。
“小姐,云烟来了。”
秋月轻声提醒道。
谢笙抬眼,说:“稀客,母亲这几日如此繁忙,她不在母亲身边陪着,到我这来做什么?请她进来吧。”
云烟走进来,微笑道:“夫人说,要帮二小姐统计贺礼、聘礼,等您出嫁,为您备一份配得上这聘礼的体面彩礼,才不会让夫家看轻。因此,请二小姐将寒王府的礼单给奴婢一用。”
谢笙正在看医书,此时淡淡道:“母亲心意,我知晓了。”
“礼单只有一份,”秋月立刻上前阻拦,道,“若你是拿走了,东西少了丢了可怎么办?寒王怪罪下来,我们小姐可担不起。”
“你……”云烟忍下不快,道,“这话说得有些难听,这礼单,我誊抄一份去,不会拿走的,请二小姐放心。”
秋月勾起一抹冷笑,并不反驳。
谢笙此时出声:“拿去吧,母亲说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云烟一喜,又听谢笙说:“正好,我也想学学如何理账本,我就随你一同去见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