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最高处的皇宫内,灯火通明。
这其中,最亮堂的承乾殿曾经属于皇后,如今已然易主,是婉贵妃娘娘的住处。
殿内处处用着最贵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等我们的孩儿出世,由玄哥哥给他取名可好?”
美人榻上,徐婉儿娇柔地依靠在顾九玄的怀中,她仰头,明眸中满是对顾九玄的仰慕。
顾九玄心中十分满足,低头哄道:“自然。”
“如今没有了那个恶毒贱妇从中作梗,朕与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伸手抚摸徐婉儿白皙的脸庞,徐婉儿立刻猫儿似的贴着他的掌心,眉眼柔顺。
“朕发誓,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予你和孩子,让世上之人都知道,你才是朕最爱的女人,她徐笙笙不过是你的替代品。”
他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响起!
“轰!”
窗外忽地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树摇不止。
二人皆是一惊。
“啊!玄哥哥……”徐婉儿倏忽眼角滑下一滴泪,嘤嘤地伏在顾九玄宽阔的胸膛上,“我怕。”
“玄哥哥,”她楚楚可怜地哭泣道,“今日是姐姐的头七,她是不是还怨恨于我?也许我不该如此幸福,还住进了姐姐曾经住过的承乾殿……”
“莫怕,”顾九玄将徐婉儿揽在怀中,蹙眉对前来的李太监道,“点上安神香,今夜朕留在承乾殿陪婉贵妃,告诉珍妃,朕不去她那了。”
李太监点头:“是。”
顾九玄温声哄着徐婉儿:“徐笙笙那个贱妇已经死了,天司监挖了她的眼睛和舌头,割了耳朵,施咒镇压,便是成了鬼,她也无法再出来作乱。她不义在前,当年你救了朕,她却抢占功劳,仗着与你有几分相似,用谎言骗朕与她成婚。”
徐婉儿身子微微一僵。
顾九玄捧起徐婉儿梨花带雨的脸,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
“朕知道,那年救朕一命,守了朕一夜的人,只能是你。徐笙笙那般猖狂莽撞,呵,怎么可能细心用身体捂住朕冰冷的手。”
“……嗯,”徐婉儿顺势揽住他的脖子,柔声道,“玄哥哥,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只看将来,你对我太好了,让我时常觉得不真实。”
“傻丫头。”顾九玄勾了勾她的鼻子,忽地呼吸一紧。
这还是在徐笙笙的寝殿内——
“太医说你胎像很稳。”
徐婉儿娇呼一声,羞赧地捶了捶顾九玄:“玄哥哥……”
“好了,朕不闹你了。”顾九玄笑道。
烛火灭了,宫人拉上帘子。
外头一夜风雨。
顾九玄安抚着徐婉儿睡着了,可他却睡不着。
这夜的风雨,正如七日前的夜晚一般。
——那是十二月下旬的夜晚,冬日风紧,烛灯忽明忽灭。
在凄冷的宫殿中,宫人都已被遣散,仅一身正红宫装的女子立在大殿中央,紧盯着大门。她面容削瘦,妆容半残,鬓发凌乱,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映着明烛,如两朵森森鬼火。
只听女子开口:“顾九玄呢?”
“不得无礼!区区庶民竟敢直呼——”老太监吹胡子瞪眼,却在听到身后一声娇弱的咳嗽后,立马谦卑地弯下腰去,给来人让开一条路。
“陛下万安,婉贵妃娘娘万安!”
顾九玄开口道:“徐笙笙,你,要找朕?”
徐笙笙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她长得与徐婉儿有五分相似,但神情凌厉,眼角上挑,缺少了女子的乖顺温柔。
“奸夫淫妇。”
面对天子,徐笙笙竟出言不逊。
“放肆!”
顾九玄一挥衣袍,心中只觉这妇人不知悔改,实在是可怕至极,他冷漠道:“你看看你如今狼狈的样子,朕看在多年夫妻情分,留你一命。岂料你至今仍不知悔改!”
“……我不改,我没错,”徐笙笙抬眼直直地盯着他,血红的眼珠中毫无悔意,“顾九玄,是你太会演。”
“你岂是皇帝,顾九玄,你可真是个戏子,江南戏院最红的当家花旦,不及你半分会演啊,皇上。”徐笙笙颤声道。
顾九玄岂容他人揭他逆鳞,他大怒:“徐笙笙!你个贱妇!来人,去拔了她的舌头!”
“好了~”
一声娇笑响起。
徐婉儿娇滴滴地依偎在顾九玄肩头,说:“玄哥哥别生气,虽然姐姐罪不可免,但毕竟我们姐妹情分一场,我还是想让她留个全尸。”
顾九玄满是柔情地应她:“婉儿你呀,若不是被她耽误,我们二人岂会错过这么多年。”
徐婉儿娇软地道:“如今皇上的心在我这就好。”
她看向徐笙笙,语气温柔而怜悯:“姐姐,你就去了吧,我若是有空,自然会给你和你父亲、母亲多烧些纸钱。”
“不过,”徐婉儿困扰道,“父亲、母亲他们的尸首被放在乱葬岗了,我倒是有些难寻你们呢。”
徐笙像是呼吸不上来,整张惨白的脸上泛上血色,她艰难道:“婉儿,婉贵妃,父亲、母亲待你不薄,为何!”
“不薄?我与王爷有意在前,父亲却许你嫁给王爷,把我许给了一个秀才,呵,只因你是嫡女,而我是庶女罢了,”徐婉儿平淡地说着这些年的坎坷,忽而轻笑,“对了,他们死前念着你呢,现在你们倒是可以在地下一家团圆了,姐姐。”
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发髻上流光溢彩的金簪。
徐笙笙本就气愤得呼吸都乱了,目光触及徐婉儿头上的凤簪,更是捂着心口,怒声道:“那是皇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簪!”
“皇上心疼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把这凤簪赠予我,”徐婉儿掩唇,一只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的慈母光辉十分柔和,“等我腹中孩儿诞下,皇上就要封我为后,让我们的孩子做小太子呢。”
“对了,姐姐不知道吧,你这么多年为何都没有诞下皇上的孩子,那是因为,妹妹一年又一年,给你炖了一碗又一碗的补汤呀。”
徐笙笙身形一颤,捂着嘴几欲作呕。
但她被打击至此,还是顽固不化,竟低声道:“顾九玄,大罗国正当强盛,在你我的治理下定能夺回过往所失的国土,你究竟为何——”
“你我?”顾九玄拧眉,冷声道,“你不过一介浅薄女子,何德何能与朕共治天下!”
徐笙笙一怔,忽而仰天大笑,笑中带泪:“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我就该让你在水里淹死!”
顾九玄有些恍惚,随即冷笑:“可笑,救我的人是谁,朕会分不清楚?你如今还想冒充婉儿,当初骗了朕还不够!”
徐笙笙一愣,一双发红的眼一寸寸地扫过顾九玄,又一寸寸地深深用目光将徐婉儿钉住。徐婉儿别开目光,身体微微一缩。
“她……救了你?”
徐笙笙噗嗤一声,忽而笑得更是凄厉!
“她救了你!?哈哈哈哈哈顾九玄!徐婉儿!好!你们可真配啊!!”
徐婉儿蹙眉,道:“皇后疯了。”
老太监立刻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拿着白绫逼近。
徐笙笙收了笑,猛地一扑,将另一小太监托盘里的匕首抢来,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顾九玄!
她动作凌厉,几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卑鄙小人!去死!”
好在顾九玄的亲卫本领超凡,在徐婉儿的惊呼中,一举抽刀刺入徐笙笙的胸脯。
匕首落地,徐笙笙踉跄后退,低头,胸口绣着金凤的锦缎上染开比牡丹还鲜艳浓重的红色,她齿间溢出鲜血,猎猎寒风刮入,她发髻四散,长发纷飞,凄美而诡异。
“……你,你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浑浊的眼中映出顾九玄将徐婉儿护在怀里,哄着“别看,对孩子不好”,却对她怒目相对的画面。
“徐笙笙心怀怨恨,竟敢犯下大逆不道之举,其尸身拖至乱葬岗掩埋!挖眼、拔舌、割耳!严禁他人祭奠!传旨史官,将其名及所有记载尽数抹去!”
“今后,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个废后!”
“是——”
宫门关闭,月色隐入乌云,夜雨即将来袭。
——
回想完那一夜,顾九玄更是没了睡意。
“皇上,有要事相报——”
外头雷雨交加,又安抚了徐婉儿许久,顾九玄已是累极了,被这么一声惊扰,眼看徐婉儿又醒了,他眉头一皱,甚是不悦。
“这个时候有什么要事?”
李公公连连抬头看了顾九玄与徐婉儿几眼,欲言又止。
顾九玄:“有话就说!”
李公公“噗通”跪下,道:“是天司监的司龙使大人前来,让奴一定把这封信即刻给皇上过目。”
顾九玄霎时清醒了许多,他缓缓坐起,沉声道:“拿来吧。”
李公公奉上,顾九玄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四字,瞬间面色大变,手指一颤。
纸张飘落在地上,只见白纸黑字写着四个大字。
“凤凰醒了。”
天光霎时大亮,云外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