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禁卫长的师清戈回头,瞳孔霎时放大。
那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瘦的黑衣男子,眉眼英气而矜贵,却睫毛纤长,柔和了几分,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眼下一点泪痣又增了几分脆弱。
桃林落雪般的好颜色,见之难忘。
“卑职失仪!”
师清戈瞬间从马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地,拘谨而恭敬地俯首道:“禁卫长师清戈,参见寒王殿下。”
跟随他的动作,所有禁卫纷纷下跪。
每个禁卫心中都有一道阴影,而那阴影的始祖,正是顾鸣寒。
“强抢良家女子,这就是你皇家禁卫队的作风?”顾鸣寒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当面奚落道,“我教你的时候,有教过这个?”
他含着笑意,眼睫轻轻眨着,时不时还掩唇咳嗽一声,分明是个十分薄弱之人,而禁卫们个个身强体壮,却显得十分畏惧他,一个个跟被老鹰吓到了的小鸡崽似的,缩着头不敢吭声。
为首的师清戈更是头颅低垂,面上露出懊恼之色,他干巴巴地重复道:“卑职……失仪。”
他抿唇,心中惊异。
寒王怎么会出现在此,听闻寒王厌恶这个未过门的侧福晋,但如今这阵仗,和皇上所言截然不同,像是非常珍重谢二小姐。
——难道寒王知道谢二小姐身上的价值?!
顾鸣寒嗤笑一声:“不怪你,久待在皇宫,自然忘了许多。”
他抬眼看向谢笙。
谢笙与顾鸣寒对视,淡淡颔首,面上平静无波,手上捏着刀的劲也分毫未松——她依然在警戒。
秋月“哇”了一声,欣喜道:“是寒王殿下……”她又看向护在她们面前的鸣蝉,嘀咕道:“和救了我一命的哑巴侍卫,那谢谢了。”
叶卿则倒吸一口气,眼睛圆睁。
“寒王怎么会——”
谢府下人们也十分震惊:寒王竟然真的来救二小姐了。
震惊后是喜悦——他们也许还有救!
他们又担心起来:不过刚刚他们那样逼二小姐,二小姐会不会记仇?可他们也是没办法呀,总不能为了二小姐一条命,让他们这么多人陪葬啊。
顾鸣寒轻笑一声,推着轮椅到身姿挺拔强壮的年轻将领面前,看他垂首臣服的模样,屈指弹了弹他肩上坚硬的盔甲,“叮”地清脆一声。
师清戈咬紧牙根,硬朗的侧脸陷进一个浅浅的凹槽。
“回去告诉皇上,谢笙愿意嫁,本王就愿意娶,”顾鸣寒轻柔的声音落下来,不容置疑,“皇上若是小气,不愿按照约定给谢笙出十里红妆,本王也不会计较,西北的子民也不会计较。”
他最后一句话隐隐有了威胁之意。
师清戈浑身僵硬,几乎不敢抬头去直视顾鸣寒的眼,他为难地道:“寒王殿下,圣旨已下,谢尚书获罪,谢笙为罪臣之女,按大罗国律例,她与您的婚约已经中止。”
他将手中圣旨双手呈给顾鸣寒。
“不看了,”顾鸣寒抬起一只手,随意地将圣旨推回,道,“大罗国有大罗国的律例,可西北是先皇特设的领地,西北没有良籍、贱籍不能通婚的律例,所以,谢笙依然是本王未过门的侧王妃。”
他微笑道:“本王说难听些,皇上管不到西北。好了,都站起来说话吧,我又不是什么恶鬼。”
“这……”
师清戈郑重地抱着圣旨,慢慢站起来,面色纠结。
“谢笙!”
忽地,一声焦急的呼唤声打破了僵持的场面,只听一声马的嘶鸣,一身藏蓝的男子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匆匆赶来,他几乎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落在一身大红嫁衣的谢笙身上,目露惊艳。
她若是穿这一身嫁给他,那就好了。
宁远卫上下打量了谢笙,见她毫发无伤,面色缓和了下来,喃喃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宁小侯爷?”谢笙看向来人,当真吃了一惊,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护你的,”这时宁远卫急切地走到谢笙身边,深情道,“我怕你出事,好在——”
“停下。”
鸣蝉提剑拦他。
宁远卫与鸣蝉对视,见这黑衣侍卫全身毫无破绽,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对谢笙道:“我很担心你,谢笙,你跟我走吧。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愿立刻入宫,用军功向皇上换你平安。”
院中寂静,所有人听完这话都面色古怪。
刚站起来的禁卫们双膝一软,想着还是跪着好,更不敢抬头,连他们的马都读懂了气氛,只管埋头吃草。
师清戈面色尴尬不已,他站起时正好挡在顾鸣寒前面,因此宁远卫没能看见顾鸣寒在场。
否则,给他十个胆,也不会当面撬这位素有罗刹之名的寒王的墙角。
鸣蝉眼中杀意浓重,剑锋已然逼上了宁远卫的喉咙。
“……你,”谢笙见轮椅上的男子看热闹,叹气,对宁远卫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宁远卫真情实意道:“我可以不在乎,我愿意娶你。”
他面色诚恳,想伸手去触碰谢笙,被鸣蝉立刻拦下:“再进一步,我会割了你的喉咙。”
宁远卫总算把鸣蝉放在眼里,冷漠道:“你是谁?怎敢干涉我的事!”
鸣蝉面色不变,提剑的手稳稳不动。
“等等,宁小侯爷,”见场景变得如此剑拔弩张,叶卿不禁咳了咳,开始打圆场,“谨言慎行,谢二小姐有婚约在身,怎可与你私定终身。”
她示意眼睛跟瞎了一样的宁远卫看看旁边轮椅上坐的人是谁,可宁远卫一点也没有领会她的好意。
“禁卫在此是为了宣读圣旨,谢笙已是罪臣之女,寒王定然不会迎娶谢笙,”宁远卫单膝下跪,道,“但我不会计较谢笙的过往,如今也只有我能保下谢笙的性命。谢笙,如今,我已是你唯一的选择。嫁给我。”
好言不劝该死的鬼。
叶卿:“……唉。”
她怎么一直没看出来这个宁小侯爷是个满脑子少女情怀的?
作为当事人,谢笙俯视着跪地求婚的宁远卫,面容波澜不惊,她只无语地叹了一口长气,看向在一边轮椅上坐着看热闹的顾鸣寒。
这家伙,这时候倒是不吭声了。
“我不能——”
谢笙话音未落,一群乌鸦鸣叫着飞过。
异香传来,只见小小的院门口又走入一群白衣人,他们个个气质超脱,白袍上绣有金色龙纹,神情肃穆庄重,似是仙人般走路无声。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们径直走入。
“他们是谁?仙人吗?”看热闹的王妈妈惊叹道,“也是来抓二小姐的?”
领头的司使和宁远卫一样目中无人,满院子的人,他都仿佛看不见,只扬起下巴,对谢笙道:“奉司龙使大人之意,请谢二小姐到司天监一叙。”
谢笙:“……我?”
护在谢笙身前的叶卿愣住了,她忍不住低声问谢笙:“你这么胸有成竹,是已经搬了救兵?”
谢笙深感冤枉:“这和我无关。”
——又是来带走谢笙的?
不止谢府的下人们目瞪口呆,连禁卫们都心生感慨。
到底谢笙是什么人物,出了事,竟有这么多人来保她,还个个都是传闻中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