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茜筱无话可说。
她的狗腿子们也无话可说。
如果那仁不在,她们应该还有些话要对傅胜楠说,但那仁盯着她们,一副她们再讲一句,他就把这件事查到底的架势。
查到底对顾茜筱没有好处。
顾茜筱恨恨地瞪了傅胜楠一眼:都怪这个乡下女人,害她丢了这么大的脸。
她气呼呼地转身。
那仁喊住她:“这堆垃圾,我半个时辰后来看,还在,我要扣分——上报慕容先生,再扣你的分。”
顾茜筱僵住,心虚地叫:“又不是我干的!”
她走得更快了。
“走吧,”傅胜楠开口,“我们在这,她不方便收拾垃圾。”
那仁回头,皱眉,对傅胜楠说:“她讨厌你。”
他又说:“这是白泽书院,先生不会受粗劣的手段蒙蔽,但先生很忙,你要小心这些事,若是次次如此,传到先生耳中,先生会认为你没有能力。”
傅胜楠惊讶道:“好没有道理。”
她听懂了那仁的劝告,但依然冷哼道:“没有能力的分明是这个托皇帝关系进来的草包,白泽书院愿意招收这样的学子,想来也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清高。”
那仁听了这话,慌张地四处看了看。
他上前一步,耳坠上的银羽毛也晃了晃,显出主人的着急。
“不要说这种话。”
傅胜楠却哈哈笑着,对他说:“你说过,白泽书院,才智为尊。既是唯才论,怎会因为一二句张狂的话,拿我怎么样呢?”
“不过谢谢你,”她又说,“我做事粗暴,还得是你帮忙惩罚才名正言顺,省去我不少功夫。话不多聊,我要去藏书阁。”
那仁肃然道:“你快去吧,别赶不上。”
傅胜楠见天色尚早,并不担心。
二人离开时,拐角处钻出一个人影。
是顾茜筱。
她脸上闪过算计之色,转头去了上舍。至于地上的垃圾,她吩咐狗腿子们去收拾了。
耽误了些时间,傅胜楠来到藏书阁时,林间泛起金红色。
藏书阁前竟排长队。
傅胜楠听到前面的人说:“好险赶上了,每日能入藏书阁的仅五十人。”
“我们这大约是四十尾巴的位置,恰好赶得上。”
傅胜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吃了一惊。
难怪那仁叫她快走。
登记处的学子发了个牌给她:“你倒是运气好,正是第五十人。”
傅胜楠道谢,又听前面的人叫苦:“哎呀,想要在这藏书阁借书可真难,先放进去十人,等一人出来,才允许一人进去,等得我好苦。”
他的伙伴安慰道:“全天下最好的藏书阁,自然要小心谨慎。为了春试,也是值得。”
听到春试一词,傅胜楠提起精神打量两人。
生面孔,许是乙、丙二班的同学。
等了许久,傅胜楠才排到前面,却见一行三人竟径直越过队伍,走到前头,对登记出入的学子说:“让我们先进。”
说话很不客气。
登记处的学子不耐地抬头,见了来人,忽而面色一变。
他赔着笑脸道:“每日仅五十人可入藏书阁,若是放您几位进去了,队伍后头的师妹、师弟可就要怨怼我了。”
一句话说得狡猾,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傅胜楠这边三个人。
若是让这三人插队,傅胜楠这队尾的三人,今日排队就算是白排了。
“白泽书院中,我们上舍的事最是要紧,想必后辈们会体谅吧。”插队的人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向傅胜楠这三人。
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一身雪白,衣料材质与寻常学子穿的不同,如丝如玉。
他面容年轻,眉眼间有几分淡漠的影子,但还未全然失了人性,一双眼刻薄、高傲。
傅胜楠没说话。
前面两个同辈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倒霉模样,低着头,挤出一句:“是,慕容息师哥的事,乃是白泽一族大事,我等十分理解。”
慕容息目下无尘。
他却额外多看了傅胜楠一眼,扫过她面上丑陋如毛虫的疤痕,微微皱眉,嫌恶地别开眼。
这样的丑东西,怎敢进入白泽山。
未想,“丑”东西竟说话了:“这不合规矩。”
她抬起眉眼,语调不紧不慢:“依据白泽禁令第五十二条,公道为上,长幼在下。”
“我先排队,是公道,凭什么让你们?”
慕容息止步,瞥向她:“什么?”
其他人噤了声,看傅胜楠如看笑话。
唯有她前面两个学子,大约是看她面生,低声劝告道:“这位同学,慕容师哥是白泽一族之人,在白泽书院中为主人,而我们为客。既是为客,还是客气些好。”
“是了,你不要着急,我们明日再来,不耽误春试。”
傅胜楠朗声道:“正是为了春试,不能让。”
她对上慕容息冰冷淡漠的眼神,道:“国有法为骨,才井然有序,白泽亦有禁令为骨,才名震天下。若是今日我让了你,置白泽书院的傲骨于何地?”
慕容息不屑与她争辩。
与女子争辩,非君子也。
他身后的师姐道:“师妹误会了。我们今早巡查,见山中有白鹿惨死,怀疑是白泽遇煞。这藏书阁曾为白泽居所,我们奉大先生之命特来此调查,并非故意插队,事关重大,还请你不要拿书院名声说事。”
傅胜楠回:“师姐,不是故意就可以插队?”
她又笑着反问:“既然事关重大,你们怎么不早些来?瞧师哥、师姐们悠闲走来,难不成是早就做好准备,打算插队了?”
另一师哥怒气冲冲道:“别给脸不要脸!”
“你这师妹怎么回事,巧言善辩,口蜜腹剑,还敢冲撞前辈!你先生是谁,我倒要问问他!”
他一生气,两个傅胜楠的同学都瑟瑟发抖。
“师哥莫气,我们愿意让出位置。”
唯独傅胜楠抱着手,气定神闲。
慕容息抬手:“罢了。”
他神态冷清,举止优雅,衣袖翩然。
“我听闻,昨日有一新生上山,面目有疤,不曾启蒙,上山前以宰猪为生,可是你?”慕容息字字清晰。
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当即有人嫌恶道:“难怪如此粗鄙,竟是宰猪女!”
傅胜楠站得笔直,笑道:“是我。”
“宰猪为生,大难不死,”她为这具身体过去的人生骄傲,“光明磊落,正是我。”
慕容息错愕地看她。
他并不认为这样肮脏、低贱的过去有何可傲。
眼前的人像是石梯缝里长出的草,让他十分不适,想要伸手拔去。
那火大的师哥见她如此不要脸皮,呵斥道:“闭嘴。”
他对慕容息说:“慕容师哥,这女子昨日来了书院,山中便出现异象,想必她便是惹出白泽遇煞的不祥!不如我们将她带去白泽堂好好审一审!”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同情地看向傅胜楠。
傅胜楠仔细地看了这拱火的人。
这人是大罗国子民,面相倒是和顾茜筱有些相似,窄额头,长眼睛,论起年岁,似乎和顾茜筱的亲哥也差不多,叫什么来着?
师姐拦道:“还是办正事要紧。”
慕容息却定定地看着傅胜楠,缓缓启唇:“你是莫衡玉带来的人吧,难怪和他一样……”
他后半句未说,只翕动鼻翼。
“不谈那些,”傅胜楠却开口道,“为了春试,今日这藏书阁,我一定要进。”
登记处的学子适时道:“藏书阁一日只能进出五十人。”
傅胜楠道:“那我不管。”
都是书生,难不成还能来抢她手里的牌子?
“好一个那我不管。”
慕容息霎时气得发笑,眉心紧皱。眼前女子这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和当年那个混不吝的莫衡玉一模一样。
他捏紧拳头。
半晌,他冷冷道:“顾匣,你留在外面。”
被称为顾匣的师哥一愣,下意识道:“凭——”
见慕容息面色冰冷,他止住话头,恼怒地看向傅胜楠。
都怪这下贱的宰猪女!
傅胜楠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顾匣。
正是顾茜筱的亲哥。
难怪如此针对她,是为亲妹妹出气来了。
慕容息看向她,说:“你跟我进去。”
他居高临下地对傅胜楠道:“若是白泽遇煞一事与你有关,你就在这藏书阁禁闭七日,以平白泽怒气!”
七日,正好错过春试。
这是要傅胜楠滚出白泽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