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国太归来之日,恰逢鲁子敬出使荆州。
刘备有心直接将鲁肃请入堂中,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把这件事稳妥的圆转过去。
然而,吴国太却向刘备提出个请求。
“皇叔,贫妾有一事相请,还望皇叔恩准。”
“哎呀!国太但说无妨,备必竭力从之!”
“一会请鲁子敬入堂,暂请勿言我已归来,我倒想看看,江东之士,到底作何所想!”
“这……”刘备似有为难。
“待至适当时机,吾自当现身。必与子敬言明,此乃吾恳请皇叔为之!”
“如此也好!”
太史慈拱手:“皇叔,鲁子敬既来,我与公子绍是否要回避?”
刘备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备以为,公子绍与吴主之事,早晚还要面对,与其一直退避,还不如把事情坦明,免得互生芥蒂。子义与公子绍以为如何?”
孙绍看了看太史慈,也看了看刘备:“我从皇叔与太史伯父之议。”
太史慈想了想:“我亦觉该当如此,便在此安坐,等鲁子敬而来。”
刘备又言:“亦当询问鲁子敬此来,是否愿意与公子绍和太史将军见面。若其不愿,自不能强逼。”
太史慈点头:“那是自然。”
此等时候,乃非家事,张氏与大乔自觉起身退避。
而后,刘备与诸葛亮出门相迎。
鲁肃还穿着素服,面有伤戚之色。
“不知子敬前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鲁肃见过皇叔,诸葛军师。”
“请入堂上座。”
“好……”
正欲入堂,刘备又拉住了鲁肃的胳膊:“子敬先生……”
“皇叔,还有何事?”
刘备想了想:“堂中有江东故旧之人,子敬可愿相见?”
鲁肃并非笨人,听刘备如此说,自猜到太史慈和公子绍就在堂中。
然鲁子敬又非绝顶聪明之人,绝难猜到此时国太亦在堂中,屏风之后。
鲁肃也觉得太史慈之事,乃孙刘芥蒂所在,有些话当说明白的好。
“既如此,见亦无妨!”
而后,请鲁肃步入堂中,果见太史慈与孙绍俱坐于堂中。
按原本孙权之计,太史慈既反江东入荆州,当继续派兵绞杀,或以联盟之势胁迫刘备献出二人。
但当时鲁肃给孙权的建议是:“非但刘备不会献,亦致联盟崩塌。就算刘备当真献了,主公又能拿太史慈和公子绍如何?”
一句话给孙权问住。
倘若杀太史慈和公子绍,便做实弑杀父兄肱股子嗣之愆。
倘若杀太史慈而留公子绍,他又岂能安心周公瑾不会做第二个太史慈?
那都留着?
又何以威慑欲叛之人?
想来想去,放太史慈和公子绍入荆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孙权才按照鲁肃的计策,给孙绍加封扬威将军,以虚位安之。
今再相见,鲁肃躬身相拜:“鲁肃拜见公子,拜见太史将军。”
太史慈看着鲁肃。
坦率而言,自吴县之事后,他对江东之士多无好感。
唯对周瑜心存感激,乃因放其过荆。
另对鲁肃心中尚存一丝敬意。
“鲁子敬先生,某既反出江东,何意受公此拜?”
鲁肃笑了笑:“公子是江东的公子,将军是江东的将军,鲁肃乃江东之臣,自是要拜。”
按说,太史慈原本在江东地位甚高,但鲁肃地位亦不逊色。
然此时鲁肃谦卑恭敬,尽显江东臣子之礼。
刘备与诸葛亮见此,敬候一侧,亦先不多言。
太史慈冷冷说道:“既如此,为何吴主欲害公子?”
鲁肃长叹一口气,以平静的语气应对道:“公何出此言?若非公带兵暗入吴县,吴侯亦不会携兵前去,致江东自戮,此节误在将军,而非吴侯也。”
鲁肃深谙外交之道,他自信以他的口才,断然可将太史慈说的哑口无言。
然鲁肃未料,其未至之时,诸葛亮早已逆料其行,且已授太史慈以应对之策。
故而,太史慈并未反唇相讥,而是含泪一叹:
“既如此,子敬先生可愿闻公子绍当时之遇?公自当裁断!”
“哦?”
鲁肃着实没想到,太史慈竟来这么一手。
按说,他为保孙权之利,此时当言:“公子绍尚幼,或有诸事记忆未确,致见闻有偏,未可遽以为证。”
不听孙绍所言,使事情难辨是非曲直。
然而,鲁肃亦是忠良之辈,亦想知晓,吴侯到底做没做暗害公子绍之事。
他不是不为吴侯孙权着想,而是他的思考角度是:
若其间有毫厘之节致生误会,亦好从中解释。
“善,请公子道来。”
刘备拱手:“既如此,备可回避!”
鲁肃自知,此言多已和刘备告知,便道:“无妨。”
孙绍走上前,眼含泪水,目露怒色。
这和鲁肃所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公子绍似乎判若两人。
孙绍缓缓到来,他没说自己在灵岩寺多番遭遇,也未说久不出户几多委屈,更未说无良师友伴相佐人生孤独。
他只说吕凯入灵岩寺所为,逼其身着军卒之衣,胁迫其出城反入乱军,事无巨细,详尽周到。
鲁肃闻之,本欲逐条辩驳,却越听越觉心惊。
而后冷汗渐出,竟至词穷。
他非不知世务之士,亦非搬弄是非之辈。
自然明白,倘若孙绍此言俱真,那么吴主此行,就是带着坑死孙绍的目的。
只是幸被曲阿所救,方得活命。
想到此,鲁肃双手颤抖,心中反胃。
然而又想,自己亦为江东之大业,生出过刺杀国太之心,亦感满心愧痛,无法言喻。
“子敬先生,某敬你为德高之士,你当辨别,吴主是否有害公子之心?”
“这……”
然而,鲁肃还是想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或是吕凯自行做主,误解吴侯之意,有此唐突之举。”
按说,太史慈可如此言:既如此,江东亦为公子绍凶险之地,我带他离开,何错之有?
太史慈却并未解释,看了鲁肃一眼,冷笑一声:“子敬先生既出此言,那太史慈与公别无话说!”
说罢,收目直视,竟不再看鲁肃一眼。
鲁肃喉头一耶,竟有一股剧烈的胸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