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望去,清澈的溪水像雪一样倾泻而下,石阶蜿蜒穿越云雾,白石围成的栏杆环绕着一个池塘,池塘中的石桥雕刻成兽面形状,水从兽嘴里喷涌而出。
大家继续走,来到了一个小亭子。
贾政与大家一起走上亭子,靠着栏杆坐下,便问道:
“各位觉得这里该题什么字呢?”
大家都说:
“欧阳公在《醉翁亭记》里有云:‘有亭翼然。’不如就取‘翼然’二字。”
贾政笑道:
“‘翼然’虽好,但这座亭子是压水而建的,更适合以水为题。”
“依我拙见,欧阳公在‘泻出于两峰之间’中用了‘泻’字。”
有一位客人说道:
“是的,‘泻玉’二字挺妙。”
贾政拈须沉思了一下,抬头看到宝玉站在一旁,便笑着命他也拟个字。
宝玉听了,连忙答道:
“老爷方才所议已是。”
“不过仔细一想,似乎欧阳公用‘泻’字来题泉是合适的,但今天这个泉若也用‘泻’字,便觉得不太妥。”
“而且此地虽然是省亲之所,也应该符合应制之典,不宜使用这类粗俗的字眼。”
“请再拟一个更为典雅、含蓄的名字。”
贾政笑道:
“大家听听这番话如何?”
“刚才众人提议的字都说新不如旧,今天我们论述旧的,你又觉得这些字太粗陋不妥。”
“那你说说看,应该怎么拟?”
宝玉答道:“如果‘泻玉’二字不妥,不如用‘沁芳’二字,岂不更加新雅?”
贾政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称宝玉才情非凡。
贾政笑道:
“匾额的字容易定,再来拟一副七言对联吧。”
宝玉听了,站在亭上,环顾四周,灵机一动,随即朗声念道:
“绕堤柳借三篙翠,
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点了点头,微笑着称赞。
其他人也纷纷夸奖宝玉才思敏捷。
接着大家离开亭子,继续游览园中一山一石、一花一木,处处都有别致的景致。
忽然抬头,看到前面一段粉墙里,有几间修建精致的房舍,门前有几百根翠竹遮蔽。大家纷纷感叹:
“好个地方!”
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即是曲折的游廊,地上铺满了石子,通往各个房间。
房内简单清雅,有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
房里设施简朴,都是用当地的材料搭建的床几椅案。
再往里走,有一小门通向后院,那里有一株大梨花树和一些芭蕉。
后院墙下有一个小洞,泉水从中流出,水流的沟壑不过尺许宽,但却曲折地绕过庭院,最后穿过竹林流出。
贾政笑道:
“这个地方还不错。”
“如果能在月夜坐在窗下读书,岂不是不枉度过一生?”
说完,他看着宝玉,宝玉吓得低下了头。
众人忙用话开解,又说道:
“这里的匾额应该题四个字。”
贾政问:
“那四字该是什么?”
一个客人提议:
“‘淇水遗风’。”
贾政道:
“太俗了。”
又有一个说:
“‘睢园雅迹’。”
贾政道:
“还是俗。”
贾珍笑道:
“不如让宝兄弟来拟一个吧。”
贾政道:
“他还没作,先来讨论别人的好坏,看来是个轻浮之人。”
众人笑道:
“说得对,没办法。”
贾政连忙道:
“别这么放任他。”
于是转向宝玉,说:
“今天你可以任性一些,但先得讨论一下别人的提议,之后才可以自己作。”
“刚才大家说的那些字,你觉得怎样?”
宝玉答道:
“都不合适。”
贾政冷笑道:
“怎么不合适?”
宝玉说:
“这是第一处行幸的地方,应该用来颂圣的字。”
“若用四个字的匾,又有现成的古人名句,何必再作?”
贾政道:
“难道‘淇水’和‘睢园’不是古人的字吗?”
宝玉说:
“这些太陈腐了。不如用‘有凤来仪’四字。”
大家听了都纷纷叫好:
“妙极了!”
贾政点了点头,说:
“畜生,畜生,真是‘管窥蠡测’。”
于是他命道:
“再拟一副对联。”
宝鼎茶闲烟尚绿;
幽窗棋罢指犹凉。
宝鼎旁的茶烟悠然飘起,尚带着些许的绿意;幽静的窗旁,棋局已罢,手指仍感微凉。
贾政听了宝玉的对联后摇了摇头,说道:
“这还不够好。”
说完,他便带着众人离开。
正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贾珍:
“这些院落、房屋、桌椅几案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这些帐幔、帘子以及陈设的古董、玩器等,是否也已经按照每个房间的格局配好了?”
贾珍答道:
“这些陈设的东西早已添置了许多,自然也都按照要求合适地摆放了。”
“至于帐幔帘子,昨天我听琏兄弟说,还没完全到位。”
“原来在最初设计时,已经绘制了各处的图纸,测量了尺寸,指派人去办。”
“想必昨天已经拿到了一部分。”
贾政听后,知道这件事不是贾珍全程负责,于是命人去找贾琏。
不久,贾琏赶了过来。
贾政问他一共有多少种物品,现已完成了多少,还有哪些缺少的。
贾琏听后,忙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一份纸折,简单浏览了一下,然后回道:
“妆饰、蟒袍、绣品、堆叠物品、刻丝、弹墨,各种不同的纺织品、帘子一百二十架,昨天已经拿到八十架,还差四十架。”
“帘子有两百挂,昨天已经全部送到。”
“外面还有猩猩毡帘二百挂,湘妃竹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也都送了一半,估计到秋天就能完全送到。”
“椅子、桌围、床裙、桌套,每种都有一千二百件,也都已经到位。”
一边走,一边交谈,突然青山一侧被阻挡住了。
转过山的怀抱,隐约看到一段黄泥筑成的矮墙,墙头用稻草茎掩护着。
墙内几百株杏花,如同喷发的火焰,霞光四溢。
屋内是几间茅草屋。外面则种着桑树、榆树、槿树、柘树等各种树木,它们的枝条新鲜翠绿,随着地形曲折地编织成两排青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