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等人听后,上前观看,只见灯谜是一首七言绝句,内容并无特别新奇,但大家口中夸赞,说很难猜,故意装作苦思冥想,其实一看便明白了。
宝玉、黛玉、湘云、探春四人也都猜出了谜底,各自悄悄写在纸上,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好答案。
随后,连贾环、贾兰等人也被叫来,一起各怀心思地猜谜,将答案写在纸上。
之后,众人各自选择一个物件作成谜语,用恭楷写好,挂在灯上。
太监离去后,到了晚上,又来传谕道:
“之前娘娘出的谜题都被猜中了,只有二小姐和三爷的没猜对。”
“至于小姐们出的谜题,也都猜了出来,但不知是否准确。”
说着,太监将写好的谜底拿出来。
有人的谜底被猜中了,也有的没被猜出,但大家随口就说猜中了。
太监随后将奖品颁发给猜中的人,每人一个宫廷制作的诗筒和一柄茶筅,只有迎春和贾环二人没有得到奖品。
迎春并不在意,只觉得是顽笑之事,而贾环却感到没面子。
他又听太监说:
“三爷出的这个谜语不通,娘娘也没有猜中,叫我带回来问问三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众人听了,都围过来看贾环出的谜语,只见写道: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后,大笑不止。
贾环只好告诉太监:
“一个是枕头,一个是兽头。”
太监记下后,领了茶具而去。
贾母见元春兴致这么高,自己也越发高兴,便下令快速制作一架小巧精致的围屏灯,摆放在堂屋中,让姐妹们各自悄悄出谜,写在纸上粘在围屏上。
随后,准备好香茶、点心以及各种玩物,用来庆贺猜谜成功的人。
贾政早朝结束,见贾母高兴,尤其在节日夜晚,便也来陪伴贾母取乐。
堂屋中摆好了酒果、玩物,上房悬挂了彩灯,请贾母赏灯取乐。
上席是贾母、贾政、宝玉同桌,中席是王夫人、宝钗、黛玉和湘云一桌,下席是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一桌。
屋内站满了婆子和丫鬟。李纨和王熙凤在内间另坐一席。
贾政见不见贾兰,便问道:
“兰哥怎么没来?”
婆子们赶紧进内间问李纨。
李纨起身笑着回道:
“他说刚才老爷没有叫他,所以他不肯来。”
婆子回话给贾政。
众人笑道:
“天生的牛脾气,真是古怪。”
贾政赶紧派贾环和两个婆子去叫贾兰来。
贾母见到贾兰,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抓些果品给他吃。
众人说笑取乐,往常总是宝玉谈天论地滔滔不绝,但今天贾政在场,他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其余的人中,湘云虽然是闺阁弱女,却平时喜欢议论风趣,但因贾政在席,也闭口不语;
黛玉性格本就不爱与人多言,更是沉默寡言;
而宝钗一向稳重,从不轻易开口,此时依然表现得坦然大方。
于是这一席家宴虽然是为取乐,反倒因为拘谨而少了欢愉。
贾母也明白,这都是因为贾政的存在,大家才不自在。
酒过三巡,贾母便让贾政回去歇息。
贾政也明白贾母的用意,知道这是为了让姊妹兄弟们能够尽兴玩乐。
他赶忙陪笑道:
“今天听说老太太这里特别设了春灯雅谜,我特意准备了彩礼酒席来参加。”
“您疼爱孙子孙女,怎么就不稍微分点心给我这个儿子呢?”
贾母笑着说:
“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反倒叫我觉得闷。”
“你要猜谜的话,我就说一个让你猜,猜不着可是要罚的。”
贾政笑着答道:
“当然应该罚。”
“如果我猜中了,也得赏赐才行。”
贾母点头说:
“这是自然的。”
随即,贾母念道:
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
贾政其实已经知道答案是“荔枝”,但故意乱猜别的,结果被罚了许多东西,最后才说出正确答案,也得到了贾母的赏赐。
随后,贾政也念了一个谜语给贾母猜: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
说完后,贾政悄悄告诉宝玉答案,宝玉又悄悄告诉了贾母。
贾母想了想,果然不差,便笑着答道:
“是砚台。”
贾政笑道:
“果然是老太太,一猜就中!”
随即回头吩咐道:
“快把贺礼送上来。”
一众妇人端着大盘小盘上前,贾母逐一查看,发现都是节日所用的新奇玩物,十分高兴,便吩咐道:
“给你老爷斟酒。”
宝玉拿壶,迎春送酒。
贾母又对贾政说:
“你看看屏风上那些谜题,都是姐妹们出的,再猜一个给我听听。”
贾政答应着,起身走到屏风前,只见第一个谜题是: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物
贾政答道:
“这是炮竹吧。”
宝玉应声道:
“正是。”
贾政又接着看下一个谜题: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打一物
贾政看着谜题说道:“这是算盘吧。”迎春笑道:“是的。”他接着往下看,又看到一个: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贾政道:“这是风筝。”探春笑着回答:“对了。”他又往下看: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贾政说道:
“这是佛前海灯吧。”
惜春笑着回答:
“正是海灯。”
贾政听了,心里沉思道:
“娘娘出的爆竹,乃是一响而散的东西;迎春出的算盘,象征杂乱无章;探春出的风筝,是飘浮无依之物;惜春出的海灯,更显得清冷孤寂。”
“这可是上元佳节,怎么大家竟都以这些不祥之物为题目作乐呢?”
他越想越觉得心烦,但碍于贾母在场,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情绪继续往下看。
接着,他看到一首七言律诗,是宝钗所作,便念道: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早朝退下时,谁会带着两袖空空如烟的闲情? 琴边与被衾中,却总是与闲适无缘。
清晨已不需要鸡人报晓,夜深也无需侍女添炭。
日日从早忙到晚,愁眉苦脸;年复一年,内心煎熬。
时光匆匆流逝,应当珍惜,任凭风雨晴阴随意变迁。
贾政看完,心里暗忖:
“这首诗虽然词句工整,但内容却显得凄凉。”
“更何况是由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作出,越发显得不吉祥,仿佛不是长久福寿之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刚才的精神劲儿也消散了大半,变得垂头丧气。
贾母见贾政如此神情,心想他可能是身体疲惫,也或许是怕拘束了姐妹们的兴致,便说道:
“你不必再猜了,回去歇着吧。”
“我们再坐一会儿,也就散了。”
贾政一听连忙答应了几声“是”,又勉强劝贾母喝了一杯酒,才退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心里一直思索,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满腹感慨和忧伤,却无人诉说,这里暂且不提。
却说贾母见贾政走了,便说道:
“你们可以自在地乐一乐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宝玉已经跑到围屏灯前,指手画脚,对上面的谜语评头论足,这个说这句不好,那个说破得不恰当,活像一只被打开锁的猴子。
宝钗见状便说道:
“还是像刚才一样坐着,大家说说笑笑,不是更显斯文些吗?”
凤姐从里间匆忙走出来插话道:
“你这个人啊,就该让老爷天天看着你,寸步不离才好。”
“刚才我倒忘了,怎么没撺掇着老爷叫你也作个诗谜。”
“如果真那样的话,怕不是这会儿你正满头大汗忙着了。”
这话说得宝玉急了,赶忙扯着凤姐,像扭股糖一样和她纠缠打闹起来。
贾母又与李纨和众姐妹说笑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有些困倦,抬头听了听,已是四更天了,便吩咐撤去酒菜点心,赏散众人。
随后起身说道:
“大家去歇息吧。明天还在节日里,应该早些起来。”
“明天晚上再接着玩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