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在养病了三十三天之后,身体不仅变得更强壮,而且脸上的疮痕也完全恢复了,便回到了大观园。
这些事情不再多提。
接着说,宝玉生病时,贾芸带着家里的小厮昼夜守在宝玉身边,而红玉和其他丫鬟们也在一起守着宝玉。
经过多日的接触,大家之间逐渐熟络了。
红玉看到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子,觉得似乎是自己之前所绣的,但又不好直接问。
结果在犹豫之时,忽然听到窗外有个声音问道:
“姐姐在屋里吗?”
红玉听后走到窗前一看,原来是本院的小丫头佳蕙,她便答道:
“在屋里,你进来吧。”
佳蕙跑进屋,坐在床上笑着说:
“我真是好运!”
“刚才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我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姐也让我带去。”
“正好老太太也给林姑娘送钱,她正分给丫头们。”
“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清楚有多少,给你收着吧。”
说着,她拿出一块手帕,把钱倒了出来,红玉数了数,收了起来。
佳蕙继续说道:
“你这一阵子心里到底怎么样?”
“我看你还是回家住两天,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吃两剂药就好了。”
红玉道:
“哪里需要,挺好的,回家干什么!”
佳蕙道:
“我想起来了,林姑娘身体弱,常常吃药,你也可以和她要些药来吃,也差不多。”
红玉道:
“胡说,药也能乱吃吗?”
佳蕙道:
“你这也不长进,总是懒得吃懒得喝,迟早会出问题的。”
红玉道:
“怕什么,不如早些死了,干干净净的。”
佳蕙道: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好好的怎么说死呢?”
红玉道:
“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事!”
佳蕙点点头,想了片刻,说道:
“也怪不得,确实很难待在这个地方。”
“就像昨天老太太说宝玉生病这些日子,照顾的人都辛苦了,现在他身体好了,愿望也都完成了,叫那些人都按着等着赏钱。”
“我年纪小,不能得到赏识,我不怪;但你怎么也不在这些人当中?”
“我心里觉得不服。”
“袭人虽然分到的多,我也不生气,这本来就是她该得的。”
“说实话,谁还能比得过她呢?”
“别说她平日里殷勤周到,即使她不殷勤,也一样没法不受宠。”
“最气人的是晴雯、绮霰她们,这些人凭借父母的关系,大家都捧着她们,你说气不气人?”
红玉道:
“也不必因她们生气。”
“俗话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谁能一辈子守着谁呢?”
“不过三五年,大家都会各自去做自己的事,那个时候谁还管谁呢?”
这两句话让佳蕙不禁动了情,眼睛红了,却不好意思当面哭,只得强笑道:
“你说得对。”
“昨天宝玉还说,明天该怎么收拾房间,怎么做衣服,仿佛还有几百年的日子要过一样。”
红玉听后冷笑了两声,正想说话时,忽然进来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几样花样和两张纸,说道:
“这是两个样子,让你描出来。”
说完,她把东西扔给红玉,转身就跑了。
红玉对着窗外说道:
“到底是谁的?”
“也不等说完就跑,难道蒸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
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了一声:
“是绮大姐姐的。”
然后匆匆跑了。
红玉有些生气,把那样子丢到一边,开始在抽屉里找笔。
找了半天,才发现笔头都掉了,于是说道:
“前几天有支新笔,放在哪里了?”
“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一边说一边出神,想了片刻才笑道:
“是了,前几天晚上莺儿拿去了。”
于是她对佳蕙说:
“你替我去拿回来。”
佳蕙道:
“花大姐姐还等着我去抬箱子呢,你自己去拿吧。”
红玉说道:
“她等着你,你还坐着闲聊?”
“我不让你去,她也等不着你,你真是坏透了!”
说着,她便自己出房门,走出了怡红院,径直往宝钗院去了。
刚到沁芳亭旁,便遇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走来。
红玉停下来问道:
“李奶奶,你去哪了?”
“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嬷嬷停住,拍了拍手说道:
“你看你,原本好好的,又去找什么种树的云哥儿、雨哥儿,逼着我叫他来。”
“明天让他进屋,听见了也不行。”
红玉笑道:
“你老人家真就依他去叫他了?”
李嬷嬷答道:
“那怎么办?”
红玉笑道:
“如果他知道好歹,就该不再进来了。”
李嬷嬷道:
“他不傻,为什么不进来?”
红玉道:
“既然来了,你老人家应该和他一起过来,别让他一个人乱碰,还是不好。”
李嬷嬷道: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走?不过告诉了他,回来让小丫头或老婆子带他进来就行了。”
说完,她拄着拐杖继续走了。
红玉听了这些话,愣在原地,决定暂时不去取笔。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过来,看到红玉站在那里,问道:
“林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红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小丫头坠儿。
红玉说道:
“你去哪里?”
坠儿答:
“叫我带芸二爷来。”
说着就跑了。
红玉继续往前走,刚到蜂腰桥门前,就看到坠儿领着贾芸过来。
贾芸一边走一边用眼睛扫了一眼红玉,红玉故作镇定,继续和坠儿说话,眼神也扫向贾芸。
四目相对时,红玉不由得脸红了,匆匆一转身就朝蘅芜苑走去。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