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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政回到京城以后,把各种事情都处理完毕,皇上赐给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在家休息。

贾政因为年纪渐大,事务繁重且身体衰弱,再加上最近几年在外面任职,和家人骨肉分离,如今能安然地和家人重新团聚在庭院之中,自己觉得无比欢喜幸运。

于是,他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一概抛到脑后,只是看看书,烦闷了就和清客们下下棋、喝喝酒,有时白天就在内宅里,和母亲、妻子、儿子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因为今年八月初三日是贾母八十岁的寿辰,又考虑到亲戚朋友都会来,担心宴席安排不下,贾政就早早地同贾赦以及贾珍、贾琏等人商议,决定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国府和宁国府两处同时大摆筵宴。

宁国府专门宴请男宾,荣国府专门宴请女宾,在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和嘉荫堂等几处宽敞的地方,作为休息的场所。

七月二十八日请皇亲、驸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

二十九日请内阁大臣、都督、镇守将军以及受诰命的夫人等;

三十日请各位官员长官、受诰命的夫人以及远近的亲友和女眷。

八月初一日是贾赦家设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家,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家,初四日是贾府中族里男女老幼一起凑钱办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府里管事的人凑钱办的宴席。

从七月上旬开始,送寿礼的人就接连不断。

礼部奉皇上旨意,赏赐给贾母一柄金玉如意、四匹彩缎、四个金玉环、五百两库银。

元春又派太监送出来一尊金寿星、一只沉香拐、一串伽南珠、一盒福寿香、一对金锭、四对银锭、十二匹彩缎、四只玉杯。

其余的,从亲王、驸马到大小文武官员的家中,凡是有来往的,没有不送礼的,礼物多得数都数不清。

堂屋里摆下大桌案,铺上红毡,把所有精致的礼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

贾母头一两天还高高兴兴地过来看看,后来厌烦了,也不看了,只说:

“叫凤丫头收起来,改日有空了再看。”

到了七月二十八日,荣、宁两府都张灯结彩,屏风上画着鸾凤,褥子上绣着芙蓉,笙箫鼓乐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

宁国府中,这一天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以及几个世袭的公侯前来赴宴;

荣国府中,有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以及几位世袭公侯的夫人。

贾母等人都按照品级穿着华丽的服饰出来迎接。

大家见面后,先请进大观园内的嘉荫堂,喝完茶换了衣服,才来到荣庆堂上拜寿入席。

大家互相谦让了半天,才各自坐下。

上面的两席是南安王太妃和北静王妃,下面按照次序,是各位公侯的夫人。

左边下手的一席,陪客是锦乡侯的夫人和临昌伯的夫人,右边下手的一席,才是贾母的主位。

邢夫人、王夫人带领着尤氏、凤姐以及族里的几个媳妇,像两排雁翅一样,站在贾母身后侍候。

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着众媳妇,都在竹帘外面,负责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着几个丫鬟,在围屏后面等候吩咐。

凡是跟来的人,早就有人在别的地方招待了。

不一会儿,戏台上开场表演,台下清一色是十二个还没留头发的小厮侍候着。

很快,一个小厮捧着戏单来到台阶下,先递给回事的媳妇。

这个媳妇接过戏单,才递给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用一个小茶盘托着,侧身走进竹帘,递给尤氏的侍妾佩凤;

佩凤接过戏单,才献给尤氏;

尤氏托着戏单,走到上席,南安太妃谦让了一番,点了一出吉祥喜庆的戏,然后又谦让了一番,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

众人又互相让了一下,就吩咐随便选好的戏唱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了四道菜,第一道汤也端上来了,跟来的人拿出赏赐的钱物,各家都发放了赏赐,然后大家就换了衣服,又回到园子里,另外献上了好茶。

南安太妃问起宝玉,贾母笑着说:

“今天好几处地方都在念‘保安延寿经’,他去跪经了。”

又问起众小姐们,贾母笑着说:

“她们姊妹们有的病了,有的身体弱,见了人又害羞腼腆,所以我让她们给我看屋子去了。

还有些小戏子,我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她们姨娘家的姊妹们看戏呢。”

南安太妃笑着说:

“既然这样,叫人把她们请来。”

贾母回头吩咐凤姐儿去把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探春陪着一起来吧。”

凤姐答应了,来到贾母这边,只见姊妹们正在吃果子看戏,宝玉也刚从庙里跪经回来。

凤姐说了情况后,宝钗姊妹和黛玉、探春、湘云五人来到园子里,大家见了面,也不用请安、问好、让座等那些繁琐的礼节。

众人中有的以前见过,还有一两家没见过的,见了她们都齐声夸赞。

其中史湘云跟众人最熟,南安太妃笑着说:

“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

还等我去请你。

我明天和你叔叔算账。”

说着,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她们几岁了,又连声夸赞。

接着松开了她俩的手,又拉着黛玉、宝琴,也仔细地看了看,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又笑着说:

“都是好姑娘,真不知道该夸哪一个才好。”

早就有人准备好五份礼物:

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

南安太妃笑着说:

“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给丫头们吧。”

五人连忙拜谢。

北静王妃也准备了五样礼物,其余的就不用细说了。

喝了茶,在园子里稍微逛了逛,贾母等人又请大家入席。

南安太妃便告辞,说身体不舒服,“今天要是不来,实在不行,所以请恕我先告辞了。”

贾母等人听了,也不好强留,大家又互相谦让了一番,把她送到园门口,南安太妃坐轿离开了。

接着北静王妃也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其余的人有的坐到宴席结束,有的没到结束就走了。

贾母劳累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见客了,一切事务都由邢夫人、王夫人招待。

有那些世家子弟来拜寿的,只到厅上行礼,贾赦、贾政、贾珍等人回礼招待,然后到宁国府入席就座。

这里就不多说了。

这几天,尤氏晚上也不回宁国府去,白天忙着待客,晚上就在园子里李纨的房里歇宿。

这天晚上,她陪着贾母说笑,又帮着凤姐料理进出的大小器皿以及发放赏赐礼物的事务。

晚上侍候贾母吃完晚饭后,贾母说:

“你们也累了,我也累了,早些找点吃的,去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忙呢。”

尤氏答应着,退了出来,到凤姐儿房里来吃饭。

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有平儿在房里和凤姐一起叠衣服。

尤氏问:

“你们奶奶吃饭了没有?”

平儿笑着说:

“吃饭怎么会不请奶奶您去呢。”

尤氏笑着说:

“既然这样,我到别处找吃的去。我饿得受不了了。”

说着就走。平儿连忙笑着说:

“奶奶请回来。这里有点心,先吃点垫垫肚子,回来再吃饭。”

尤氏笑着说:

“你们忙成这样,我到园子里和姊妹们闹去。”

一边说,一边就走了。

平儿留不住她,只好作罢。

且说尤氏直接来到园子里,只见园中的正门和各处角门还没关,还挂着各种彩灯,于是回头让小丫头去叫当班的女人。

那丫鬟走进班房,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回来告诉了尤氏。

尤氏便吩咐去传管家的女人。这丫头答应着出去,到二门外的鹿顶内,这里是管事的女人议事集合的地方。

到了这里,只有两个婆子在分菜果。丫头问:

“哪位奶奶在这里?

东府的奶奶立刻要找一位奶奶,有话吩咐。”

这两个婆子只顾着分菜果,又听说东府的奶奶找,不太在意,就回答说:

“管家奶奶们才散了。”

小丫头说:

“散了,你们就去家里传她来。”

婆子说:

“我们只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要传人,再派传人的去。”

小丫头听了说:

“哎呀呀,这可反了!

你们怎么不传去?

你哄那新来的人,怎么哄起我来了!

平日里你们不传,那谁传去!

这会子打听到什么私下的消息,或是得了哪位管家奶奶赏的东西,你们就争着像狗一样跑去传,也不知道谁是谁了!

琏二奶奶要传人的话,你们也这么回吗?”

这两个婆子一来喝了酒,二来被这丫头揭了短处,就恼羞成怒了,回嘴说:

“胡说八道!

我们传不传事,与你不相干,你别揭我们的短。

你想想,你那父母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会溜须拍马呢。

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管各的,你有本事,去管你们那边的人。

我们这边的事,你还早着呢!”

丫头听了,气得脸都白了,说道:

“好,好,这话说得好!”

一边转身回来向尤氏回话。

尤氏已经进了园子,遇见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还有地藏庵的两个姑子,正说着故事开玩笑。

尤氏说饿了,就先到怡红院,袭人拿了几样荤素点心出来给尤氏吃。

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都在喝茶,继续说着故事。

那小丫头气冲冲地找了过来,把刚才的话都告诉了尤氏。

尤氏听了冷笑道:

“这是两个什么人?”

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听了,生怕尤氏生气,连忙劝说:

“不会有这种事的,肯定是这丫头听错了。”

两个姑子笑着推这丫头说:

“你这孩子脾气太急,那些糊涂老婆子的话,你不该来回禀才是。

咱们奶奶是千金之躯,劳累了好几天,又没吃什么好东西,咱们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这些话干什么?”

袭人也连忙笑着把她拉出去,说:

“好妹子,你先出去歇歇,我派人去叫她们来。”

尤氏说:

“你别派人,你去把这两个婆子叫来,再到那边把她们家的凤儿叫来。”

袭人笑着说:

“我去请。”

尤氏说:

“偏不让你去。”

两个姑子连忙站起来,笑着说:

“奶奶一向宽宏大量,今天是老祖宗的生日,奶奶要是生气,岂不让人说闲话。”

宝琴、湘云二人也都笑着劝她。

尤氏说:

“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生日的份上,我绝不罢休。暂且先放着吧。”

说话间,袭人早就派了一个丫头到园门外找人,正好遇见周瑞家的,小丫头就把这事告诉了她。

周瑞家的虽然不管事,但她向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有点面子,又心眼灵活,专门在各处献殷勤、讨好,所以各处的房主人都喜欢她。

她今天听了这话,急忙跑到怡红院来,一边跑一边说:

“把奶奶气坏了,太不像话了!

我们家现在惯得这些人太不成样子了。

偏偏我不在跟前,要是在跟前,先打她们几个耳光,等过了这几天再算账。”

尤氏见到她,笑着说:

“周姐姐,你来评评理。

这么晚了门还大开着,明灯蜡烛的,进出的人又杂,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行?

所以我叫当班的人吹灯关门,谁知一个人都没有。”

周瑞家的说:

“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吩咐过,说这几天事多人杂,晚上要关门吹灯,不是园里的人,不许放进去。

今儿就没人管了。

这事过了这几天,一定要打几个人才行。”

尤氏又把小丫头说的话告诉了她。

周瑞家的道:

“奶奶别生气,等过了这事儿,我告诉管事的,狠狠打她们一顿。

就问问她们,谁让她们说‘各家门各家户’这种话的!

我已经叫她们吹了灯,关上正门和角门了。”

正说着,只见凤姐儿派人来请尤氏吃饭。

尤氏说:

“我也不饿了,才吃了几个点心,让你奶奶自己吃吧。”

一会儿,周瑞家的找机会出去,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凤姐,又说:

“这两个婆子就跟管家奶奶似的,平时我们跟她们说话,她们都凶得像恶狼一样。

奶奶要是不惩治她们,大奶奶面子上也过不去。”

凤姐说:

“既然这样,记上这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天,捆了送到宁国府去,任凭大嫂子处置,或是打几下,或是她开恩饶了她们,随她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瑞家的听了,求之不得,她向来和这几个人不和,出来后,就叫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刻叫林之孝家的来见大奶奶,同时又派人立刻把这两个婆子捆起来,送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林之孝家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已经点灯了,急忙坐车进府,先去见凤姐。

到了二门上,让人传进话去,丫头出来说:

“奶奶刚歇下。大奶奶在园子里,叫大娘去见大奶奶就行了。”

林之孝家的只好进园到稻香村,丫鬟进去通报,尤氏听了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急忙叫她进来,笑着说:

“我不过是找人没找到,问问你,你既然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又把你叫进来了?

倒让你白跑一趟。没什么大事,已经算了。”

林之孝家的也笑着说:

“二奶奶派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吩咐。”

尤氏笑着说:

“这说的什么话,就当你没去,白问你一句。

这是谁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大概是周姐姐说的吧。

你回家歇着吧,没什么大事。”

李纨又想说事情的缘由,尤氏反而拦住了她。

林之孝家的见这样,只好转身出园去。

不巧遇见了赵姨娘,赵姨娘笑着说:

“哎哟哟,我的嫂子!

这时候还不回家歇着,还跑什么呢?”

林之孝家的便笑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姨娘本来就喜欢打听这些事,而且平日里和管事的女人们关系好,互相勾结,好互通消息。

刚才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八九成,听林之孝家的这么说,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又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听了,笑着说:

“原来是这事,也不值一提!

要是开恩,就别追究了,要是心眼小些,不过打几下就完了。”

赵姨娘说:

“我的嫂子,事情虽不大,可也能看出她们太张狂了。

巴巴地把你传进来,明明是戏弄你、耍你呢。

快去歇着吧,明天还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了。”

说完,林之孝家的出来,到了侧门前,就有刚才那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

林之孝家的笑着说:

“你这孩子真糊涂!

谁叫你娘吃了酒乱说话,惹出了事,连我都不知道。

二奶奶派人捆了她,连我都有不是呢。

我替谁去求情呀!”

这两个小丫头才七八岁,不懂事,只是哭着哀求。

缠得林之孝家的没办法,就说:

“糊涂东西!你放着门路不走,缠着我干什么。

你姐姐现在是那边太太的陪房费大娘的儿媳,你过去告诉你姐姐,让亲家娘求求大太太,什么事解决不了!”

一句话提醒了一个小丫头,另一个还在求。

林之孝家的啐道:“糊涂东西!她过去一说,自然就没事了。

哪有只放了你妈,只打你妈的道理。”

说完,上车走了。

这个小丫头果然过去告诉了她姐姐,她姐姐又和费婆子说了。

这费婆子原本是邢夫人的陪房,以前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只是因为贾母近来不太喜欢邢夫人,所以连邢夫人这边的人也没了威风。

凡是贾政这边有点体面的人,邢夫人那边的人都虎视眈眈。

这费婆子常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喝点酒就嘴里骂骂咧咧、抱怨个不停来出气。

如今贾母庆寿这么大的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施展才能、办事,指手画脚,心里早就不痛快了,经常指桑骂槐、说些闲言碎语。

贾政这边的人也不跟她计较。

如今听说周瑞家的捆了她的亲家,更是火上浇油,借着酒劲,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了一阵,然后就跑上来求邢夫人,说她亲家没什么错。

“不过是和那府里大奶奶的小丫头斗了几句嘴,周瑞家的就挑唆咱家二奶奶把她捆到马圈里,等过了这两天还要打。

求太太——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了——和二奶奶说一声,饶她这一次吧。”

邢夫人自从为了要鸳鸯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后来贾母对她越发冷淡,凤姐的体面反而超过了她。

而且前些日子南安太妃来,要见姑娘们,贾母只让探春出来,迎春就好像不存在似的,邢夫人心里早就又气又恼,只是发作不出来。

又赶上这些小人在旁边,他们心里嫉妒、心怀怨恨却不敢发作,便在背地里造谣生事,挑拨主子间的关系。

一开始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渐就告到凤姐头上,说“她就知道哄着老太太高兴,好作威作福,辖制着琏二爷,还挑拨二太太,把这边正经的太太不放在心上”。

后来又告到王夫人那里,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挑拨的”。

邢夫人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作为女人,终究也难免生出些嫌隙之心,近来因此对凤姐厌恶到了极点。

如今又听了费婆子这一番话,也不表态。

到了第二天一早,邢夫人见过贾母,族里的人也都到齐了,便开始坐席唱戏。

贾母心情高兴,又见今天来的没有远亲,都是自家族里的子侄辈,就穿着便服常妆来到堂上受礼。

堂中单独设了一张榻,引枕、靠背、脚踏一应俱全,贾母歪在榻上。榻的前后左右,都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等姊妹们围坐四周。因为贾瓘(原字为左玉右扁)的母亲带着女儿喜鸾,贾琼的母亲也带着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大小小共有二十来个。

贾母唯独见喜鸾和四姐儿长得漂亮,说话做事与众不同,心里很是喜欢,就叫她俩也到榻前同坐。

宝玉则在榻上给贾母捶腿。

首席坐的是薛姨妈,下面两溜按照房头辈数依次坐下。

帘外两廊都是族里的男客,也依次入座。

先是女客们一批一批地上前行礼,然后才是男客行礼。

贾母歪在榻上,只让人说“免了吧”,众人就都行礼完毕了。

然后赖大等人带领众人,从仪门一直跪到大厅上,磕头行礼完毕,接着是众家下媳妇行礼,然后是各房的丫鬟行礼,足足闹了有两三顿饭的工夫。

之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院子当中放生。

贾赦等人焚烧了祭祀天地寿星的纸,这才开始唱戏饮酒。

一直到中场休息,贾母才进来休息,让大家随意活动,还吩咐凤姐留下喜鸾和四姐儿玩两天再走。

凤姐出来就和她俩的母亲说了,她俩的母亲平日里都承蒙凤姐照顾,自然求之不得。

喜鸾和四姐儿也愿意在园里玩耍,到了晚上就没回家。

邢夫人一直到晚上散席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陪着笑脸向凤姐求情说:

“我听说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她们犯了什么错。

按理说,我不该来求情,可我想老太太过生日,连发狠的时候都舍得舍钱舍米,救济穷人,咱们家反倒折磨起下人来了。

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就放了她们吧。”

说完,就上车走了。

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这么多人,又羞又气,一时间不知所措,憋得脸都紫涨了。

她回头对赖大家的等人笑着说:“这是哪里的话。

昨儿因为这边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都让她处置,并不是因为得罪了我。

这又是哪个通风报信的人这么快?”

王夫人问:

“因为什么事?”

凤姐就笑着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尤氏也笑着说:

“连我都不知道。

你也太爱多事了。”

凤姐说:

“我是为了你脸上好看,所以等你处置,这不过是个礼数。

就好比在你那儿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也会把人送过来,让我处置。

不管他是什么好奴才,都不能坏了这个礼数。

又不知道是谁跑去献殷勤,把这也当作一件事来说。”

王夫人说:

“你太太说得对。

珍哥媳妇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些虚礼。

老太太的生日要紧,放了她们吧。”

说着,回头就让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

凤姐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羞愧,不觉心灰意冷,转而悲伤起来,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赌气回到房里哭泣,又不想让人知道。

偏偏这时贾母派琥珀来叫她,立等她去说话。

琥珀见她这样,很是诧异,说道: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那边正等着呢。”

凤姐听了,赶忙擦干眼泪,洗了脸,重新化了妆,才和琥珀一起过去。

贾母问:

“前儿那些送礼来的人家,一共有几家送了围屏?”

凤姐说:

“一共有十六家送了围屏,其中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

里面只有江南甄家送的一架大屏,有十二扇,是大红缎子缂丝的‘满床笏’,另一面是泥金的‘百寿图’,这是最好的。

还有粤海将军邬家送的一架玻璃围屏,还算不错。”

贾母说:

“既然这样,这两架别动,好好收着,我要用来送人。”

凤姐答应了。

鸳鸯忽然走过来,盯着凤姐的脸看,引得贾母问:

“你不认识她?盯着看什么呢?”

鸳鸯笑着说:

“她的眼睛怎么肿肿的,所以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

贾母听了,就叫凤姐走近前来,也眯着眼看。

凤姐笑着说:

“刚才觉得眼睛有点痒,揉肿了些。”

鸳鸯笑着说:

“别又是受了谁的气吧?”

凤姐说:

“谁敢给我气受,就算受了气,老太太过生日,我也不敢哭呀。”

贾母说:

“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儿侍候我吃,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

你们两个在这儿帮着两位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也算你们积积寿。

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现在也让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

说话间,先摆上一桌素菜。

两位姑子吃过后,才摆上荤菜。

贾母吃完后,把桌子抬到外间。

尤氏、凤姐二人正吃着,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也叫来,等她俩吃完,洗了手,点上香,捧来一升豆子。

两位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地把豆子拣到簸箩里,每拣一个,就念一声佛。

明天把豆子煮熟了,让人在十字街结缘。

贾母歪着身子,听两位姑子又讲了些佛家因果报应的善事。

鸳鸯早就听琥珀说凤姐哭了,又和平儿打听清楚了原因。

晚上人都散了之后,她就回来说:

“二奶奶还在哭呢,那边大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让二奶奶下不来台。”

贾母问:

“因为什么事?”

鸳鸯就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

贾母说:

“这才是凤丫头懂礼数的地方,难道为了我的生日,就任由奴才们把一族里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吗?

这是太太平日里心里有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借着这事来发作,明摆着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凤儿没面子罢了!”

正说着,只见宝琴等人进来,就不再说了。

贾母问:

“你们从哪儿来?”

宝琴说:

“在园子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聊天来着。”

贾母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叫一个老婆子来,吩咐她:

“到园子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家里穷,但和咱们家的姑娘们一样,大家都要多照看,多上点心。

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恐怕未必会把她俩放在眼里。

要是有人小看了她们,让我听见了,我可不答应。”

婆子答应了正要走,鸳鸯说:

“还是我去吧。她们哪会听她的话。”

说着,就径直往园子里去了。

鸳鸯先到稻香村,李纨和尤氏都不在这儿。

问丫鬟们,丫鬟说:

“都在三姑娘那儿呢。”

鸳鸯转身又来到晓翠堂,果然看见园里的人都在那儿说说笑笑。

大家见她来了,都笑着说:

“你这时候又跑过来干什么?”

又让她坐下。

鸳鸯笑着说:

“不许我来逛逛吗?”

于是把刚才贾母的话又说了一遍。

李纨赶忙站起来听着,立刻叫人把各处的头儿都叫来一个,让她们传达给众人知道。

这里就不多说了。

这时尤氏笑着说:

“老太太考虑得真周到,实在是我们年轻力壮的人,捆上十个也比不上。”

李纨说:

“凤丫头靠着那点小聪明,还算跟得上老太太的心思。

咱们可就不行了。”

鸳鸯说:

“得了吧,还提什么‘凤丫头’‘虎丫头’呢,她也挺可怜的。

这些年虽说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没出过什么差错,暗地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总而言之,做人太难了:

要是太老实,没有点机灵劲儿,公婆会嫌太老实,家里人也不怕你;

要是有点机灵,难免又会顾了这头,得罪那头。

如今咱们家更是这样,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当差的奶奶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稍微有点不如意,不是背地里说坏话,就是挑拨是非。

我怕老太太生气,一直都没说。

不然,我要是说出来,大家都别想过太平日子。

不是我当着三姑娘的面说,老太太偏心宝玉,有人背地里抱怨也就罢了,毕竟宝玉是嫡孙。

如今老太太偏疼你,我听着都觉得不像话。

这可笑不可笑?”探春笑着说:

“糊涂人多,哪能计较得过来。

我说倒不如小户人家人口少,虽然贫寒些,可天天娘儿们欢天喜地的,大家都快乐。

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人口多,外人看着我们这些千金万金的小姐,觉得不知道有多快乐,却不知道我们这儿有说不出来的烦恼,更厉害呢。”

宝玉说:

“谁像三妹妹你这么多心多事。

我常劝你,别听那些俗语,别想那些俗事,只管安享富贵就是了。

不像我们没这清福,只能在这尘世里闹腾。”

尤氏说:

“谁像你呀,真是没心没肺,只知道和姊妹们玩闹,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再过几年,恐怕还是这样,一点也不为以后的事考虑。”

宝玉笑着说:

“我能和姊妹们过一天是一天,死了就一了百了。

还管什么以后的事!”

李纨等人都笑着说:

“你这又是胡说。

就算你没出息,一辈子待在这儿,难道姊妹们都不出嫁吗?”

尤氏笑着说:

“怪不得人家说他白长了这么大,到底是个又傻又呆的。”

宝玉笑着说:

“人事无常,谁知道谁死谁活。

说不定我今天、明天,今年、明年就死了,也算是顺心一辈子了。”

众人没等他说完,就说:

“你又犯疯病了,别跟他说话。

跟他说话,不是听他说呆话,就是听他说疯话。”

喜鸾笑着说:

“二哥哥,你别这么说,等这里姐姐们都出嫁了,横竖老太太、太太也会寂寞,我就来和你作伴儿。”

李纨、尤氏等人都笑着说:

“姑娘也别说傻话,难道你不出嫁吗?这话哄谁呢。”

说得喜鸾低下了头。

这时已经是起更时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众人的事暂且不提。

且说鸳鸯径直往回走,刚到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着,还没上门闩。

此时园里没人来往,只有当班的房里灯光闪烁,天上挂着一弯微月。

鸳鸯没有同伴,也没提灯笼,一个人脚步又轻,所以当班的人都没注意到她。

偏偏她又想小便,就下了甬路,找长着小草的地方,走到一处湖山石后面、大桂树树荫下。刚转过石头,只听到一阵衣衫的响动声,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只见有两个人在那儿,看到她来了,就想往石头后面的树丛里躲藏。

鸳鸯眼尖,借着月色,认出其中一个穿着红裙子、梳着鬅头、身材高大丰满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

鸳鸯还以为她和别的女孩子在这儿方便,见自己来了,故意藏起来吓唬她闹着玩,就笑着喊道:

“司棋,你还不出来,吓着我了,我可要喊起来,当贼抓了。

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没日没夜地只知道玩。”

这本是鸳鸯开玩笑的话,想叫她出来。

谁知司棋做贼心虚,以为鸳鸯已经看清了她的事,生怕她喊起来,让大家都知道,那就更糟了。

而且平日里鸳鸯和她关系亲密,和别人不同,司棋便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双膝跪下,说道:

“好姐姐,千万别嚷!”

鸳鸯反倒不知怎么回事,急忙拉她起来,笑着问:

“这是怎么说?”

司棋满脸涨得通红,又流下泪来。

鸳鸯再一回想,刚才另一个人影好像是个小厮,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自己也羞得面红耳赤,又害怕起来。

她定了定神,急忙悄声问:

“那个人是谁?”

司棋又跪下说:

“是我姑舅兄弟。”

鸳鸯啐了一口,说道:

“要死,要死。”

司棋又回头悄声说:

“你别藏着了,姐姐已经看见了,快出来磕头。”

那小厮听了,只好也从树后爬出来,不停地磕头。

鸳鸯连忙想转身离开,司棋拉住她苦苦哀求,哭着说:

“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手里,只求姐姐救命要紧!”

鸳鸯说: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角门上有人说:

“金姑娘已经出去了,角门上锁吧。”

鸳鸯正被司棋拉住,脱不了身,听到这话,就接口说:

“我在这儿有点事,先别锁,我马上出来。”

司棋听了,只好松手让她走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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