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次日梳洗完毕,首先回王夫人处见了礼,随后才来告别贾母。
宝玉听说要去,便也想跟着一起去。
凤姐只得答应,便等着换了衣服,姐妹俩一起坐车前往宁府。
宁府那边早有贾珍的妻子尤氏和贾蓉的妻子秦氏等婆媳接了出来,还有众多姬妾、丫鬟们在旁。
尤氏见了凤姐,先是笑嘲了一番,然后一手牵了宝玉进了上房。
秦氏奉上茶水,凤姐便开口说道:
“你们请我来是做什么?”
“有好东西孝敬我就赶紧拿出来,我还有事要办呢。”
尤氏和秦氏还没来得及回答,几个姬妾就笑着说道:
“二奶奶今天若不来倒也罢了,既然来了,那可就没得商量了。”
话音刚落,贾蓉进来向凤姐请安。
宝玉便问道:
“大哥哥今天不在家吗?”
尤氏答道:
“他出城去给老爷请安了。”
“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坐在这里做什么?”
“不如也出去走走。”
秦氏笑着说:
“今天真巧,宝叔上次提到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天也在这里,想必在书房里呢,宝叔为何不去看看?”
宝玉听了,便要下炕去。尤氏和凤姐忙叫住他,说道:
“别急,慢慢来。”
同时叮嘱随行的小厮要好好照顾宝玉,千万别让他不舒服,倒比不过直接跟老太太一块儿过来要好。
凤姐听了后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何不请进秦小爷来,让我也瞧瞧。
难道我就不能见见他吗?”
尤氏笑着说:
“罢了,罢了!不必特地去见他,哪里比得上咱们家的孩子,胡打海摔惯了。”
“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文的,见了你这破落户,怕是都笑话死了。”
凤姐笑道:
“普天之下,如果我不笑话别人就罢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孩子笑话我呢?”
贾蓉笑着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他天生腼腆,不习惯大场面。”
“婶子见了他,可别生气啊。”
凤姐道:
“管他怎么腼腆,我也要见见他!”
“别说这些废话了,再不带我过去,我可真要教训你一顿。”
贾蓉笑嘻嘻地说:
“我不敢违抗,马上带他过来。”
说着,贾蓉果然出去,带进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比宝玉稍微瘦一些,眉清目秀,脸色红润,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看起来似乎有些胜过宝玉,只是性格有些腼腆,脸上带着羞涩的神情,慢慢地向凤姐行礼问好。
凤姐见状,喜出望外,推了推宝玉,笑着说:
“比下去了!”
随后她伸手把小伙子的手牵了过来,让他坐到自己旁边,慢慢地询问他:
“你几岁了?读什么书?家里有几个弟兄?你叫什么名字?”
秦钟一一作答。
此时,凤姐的丫鬟和媳妇们见凤姐刚见过秦钟,没准备礼物,于是忙去告诉平儿。
平儿知道凤姐和秦氏关系亲厚,虽然秦钟只是一个小后生,但也不宜过于简朴,于是她决定亲自准备了些礼物,包括一匹尺头和两个“状元及第”形状的小金锞子,交给来人送过去。
凤姐见了这些礼物,笑着说:
“这些礼物太简单了。”
秦氏等人则忙不迭地感谢。
吃过饭后,尤氏、凤姐、秦氏等人开始玩骨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再提了。
宝玉见了秦钟,觉得他的品格和才华都不凡,心中有些失落,愣了半天。
自己不禁思索:
“世间竟有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
“看起来,我似乎成了个不值一提的存在。”
“真是可惜,为什么我生在这侯门贵族之家,若是生在贫寒家庭,早就可以与他结交,人生也许就不那么空虚。”
“我虽然比他尊贵,但这些富贵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锦绣衣服不过是包裹着我的枯木,佳肴美酒不过是填满了我的污秽之地。‘富贵’二字,竟然给我带来了灾难!”
秦钟看着宝玉,觉得他外貌出众,举止不凡,再加上金冠绣服、侍婢和宠童,心中也不禁感慨:
“果然,宝玉真是受人宠爱无可厚非。”
“可惜我生于贫寒之家,无法与他交心,真是‘贫窭’二字让人痛苦,是世间最不幸的事。”
两人心中各自胡思乱想。
忽然,宝玉问起秦钟读什么书,秦钟便实话回答。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十几句后,便感到格外亲近。
不久,茶果摆上了,宝玉说道:
“我们两个又不喝酒,把果子摆在里间的小炕上,咱们去那里坐,免得打扰你们。”
于是,二人便进了里间,开始吃茶。秦氏一边为凤姐准备酒果,一边忙进来嘱咐宝玉:
“宝叔,你侄儿有时话语不太得体,你可千万别介意。”
“他虽然腼腆,但性格有些倔强,不太容易与人亲近。”
宝玉笑着说:
“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秦氏又叮嘱了秦钟一遍,才去陪凤姐。
这时,凤姐和尤氏又派人来问宝玉:
“你要吃什么,外面有的,你尽管吩咐。”
宝玉应了一声,却没有心思在饮食上,反而问起秦钟最近家里的情况。
秦钟回答道:
“去年业师病故,家父年事已高,且身患残疾,公务繁忙,因此暂时没有考虑再请老师的事情。”
“现在只是温习旧的课业而已。”
“至于再读书,必须有一二知己伴读,大家时常讨论,才有进步。”
宝玉不等他说完,便插话道:
“正是呢,我们家有个家塾,族中有些人如果不能请老师,也可以到家塾里读书。”
“家里也有亲戚可以附读。我去年业师回去后,自己也荒废了一段时间。”
“家父打算暂时让我温习旧书,等明年业师回来,再继续家里的读书。”
“祖母说:一方面家族子弟太多,怕大家淘气,反而不好;另一方面,我最近生病,暂时耽搁了学习。”
“既然如此,你父亲也因这事牵挂着吧。”
“今天回去后,不如就跟他说明,来我们家塾读书,我也可以陪着你,这样互相有益,不是更好吗?”
秦钟笑道:
“家父前些日子也提到过延师的事,还说到这里的义学不错,原本打算来和这里的亲戚商量引荐。”
“可因家里事务繁忙,实在不便为这点小事而麻烦他人。”
“宝叔果然为我考虑周到,不如赶紧把这件事安排妥当,既不荒废学业,又能常聚一处讨论,也能慰藉父母的心,还能得到朋友的乐趣,岂不美事?”
宝玉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安排,回去后告诉我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你回家后也告诉你父亲,我回去再向祖母禀明,绝不拖延。”
两人商定好此事。
那时天色已晚,到了掌灯时候,宝玉又去看大家玩了一会儿牌。
算账时,秦氏和尤氏二人输了戏,决定将东道酒席安排在后天。
于是大家就开始准备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