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床上,一边整理着鬓发,一边朝宝玉笑道:
“人家在睡觉,你进来干什么?”
宝玉看着她的眼睛微微迷蒙,香腮带着些许红晕,不禁心神荡漾,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
“你刚才说什么?”
黛玉道:
“我没说什么。”
宝玉笑着说道:
“给你个榧子吃!我可是听见了。”
正当两人交谈时,紫鹃走了进来。宝玉笑道:
“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给我喝。”
紫鹃答道:
“哪里有什么好茶?要好的,得等袭人来。”
黛玉道:
“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
紫鹃笑道:
“他是客人,自然得先倒茶给他,再去舀水。”
说完便去倒茶了。
宝玉笑道:
“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黛玉听了立刻冷下脸来,问道:
“二哥哥,你说什么?”
宝玉笑道:
“我哪有说什么。”
黛玉便哭了起来,说道:
“如今什么风头都跟着来了,外头听了村话来,也拿给我听;看了些无聊的书,居然来拿我取笑。”
“我成了替他们解闷的了。”
说着,黛玉一边哭一边下床朝外走去。
宝玉见状不知所措,心里急了,忙追上去笑道:
“好妹妹,我一时说错了,别生气。”
“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嘴上再敢说,马上长个疔,烂了舌头。”
正说着,袭人走进来,说道:
“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
宝玉听了不禁如遭雷击,急忙回去换衣服。
出来后,看到茗烟在二门前等着,宝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茗烟道:
“爷快出来吧,去了一定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催促宝玉。
转过大厅,宝玉心中依然疑惑,突然听到墙角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回头一看,只见薛蟠拍着手跳了出来,笑道:
“要不是姨夫叫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茗烟也笑着跪了下来。
宝玉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是薛蟠故意把他哄出来。
薛蟠连忙作揖赔不是,并且解释道:
“不要为难我,是我逼着他出来的。”
宝玉也无可奈何,只能笑着说:
“你哄我倒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
“我告诉姨娘去,让她评评这个理,看看行不行?”
薛蟠赶紧道:
“好兄弟,我是因为想让你快点出来,才没顾忌到这句话。”
“改日你也哄我,说说我的父亲就好了。”
宝玉笑道:
“哎,哎,你越说越没谱了。”
然后转向茗烟说道:
“你也反了,跪着做什么!”
茗烟赶紧起身,低头叩首。
薛蟠道:
“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你们,只是明天是我五月初三的生日。”
“谁知道古董行的程日兴,居然从哪儿找来这么粗长的鲜藕、这么大的西瓜、这么长的一尾新鲜的鲟鱼,还有一个来自暹罗国的进贡香熏猪。”
“你说,这四样礼物难道不算珍贵吗?”
“鱼和猪虽然贵,但藕和瓜实在是稀奇。”
“我的母亲收了些,赶紧给老太太、姨父、姨母送去。”
“现在留了一些,我自己要吃,但又怕不吉利,思来想去,除我之外,只有你配得吃这些,所以特别请你来。”
“刚好唱曲儿的小子也来了,咱们一块儿乐一乐,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带宝玉走进他的书房。
书房里,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人以及几个唱曲的小子都已经在那里,见薛蟠进来,都纷纷行礼问好。
大家一起喝茶后,薛蟠便吩咐摆酒。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厮已经七手八脚忙了半天,酒席才摆好。
宝玉见到这些新奇的瓜藕,笑道:
“我的寿礼还没送来,倒先打扰了。”
薛蟠笑着说:
“是吗,明天你给我送什么?”
宝玉道:
“我哪有什么可以送的?若论银钱、衣食这些,根本也不是我自己的。”
“我能送的,也就只有写一张字,或者画一幅画,才算是我能送的东西。”
薛蟠笑道:
“你提到画儿,我想起来了。”
“昨天我看了一幅春宫画,真是画得好。”
“上面还有许多字,我没仔细看,只看到落款,原来是‘庚黄’画的。”
“真是了不得!”
宝玉听后心中疑惑:
“古今字画我也见过一些,哪里有个‘庚黄’?”
他想了半天,不禁笑了出来,命人拿来笔,写下两个字,问薛蟠:
“你真看的是‘庚黄’吗?”
薛蟠道:
“怎么会不真?”
宝玉一挥手,把字写出来给薛蟠看:
“不就是这两个字吗?”
“其实和‘庚黄’差得不远。”
大家凑过去看,原来是“唐寅”两个字,大家都笑道:
“想必是这两个字,大爷一时眼花了也未必。”
薛蟠自觉有些尴尬,笑道:
“谁知道他是‘糖银’‘果银’的。”
正说着,门外的小厮来回:
“冯大爷来了。”
宝玉便知道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儿子冯紫英来了。
薛蟠等人齐声说道:
“快请。”
话还未说完,冯紫英一边说笑一边走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让座。
冯紫英笑道:
“好呀!也不出去,大家在家里高兴高兴。”
宝玉和薛蟠笑着问:
“好久不见,老世伯身体康健吗?”
冯紫英答道:
“家父倒还健在。”
“近来家母得了点风寒,不太好,已经有两天了。”
薛蟠看他脸上有些青紫,便笑道:
“这脸上又和谁打架了?”
“挂了个幌子?”
冯紫英笑道:
“自从那次打伤了仇都尉的儿子,我就记住了不再发火,怎么会打架?”
“这次脸上的青肿,是前几天在铁网山打围时,不小心被兔鹘翅膀拍的。”
宝玉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紫英答道:
“是三月二十八日的事,前两天才回来。”
宝玉道:
“怪道前几天初三四的时候,我在沈世兄家赴席没见到你,心里想着怎么就忘了问。是你去了,还是老世伯也去了?”
冯紫英道:
“是家父去了,我没办法,自己也去了。”
“难道我闲得发疯,大家吃酒听曲不开心,非要去那种地方找麻烦?”
“这一次,大不幸中竟然有大幸。”
薛蟠等人听后,便说道:
“先入席,坐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