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溪流静静流淌,波光在岩石间跳跃,偶尔映照出江元封那不断变化的面容。
苏长安仍旧被封禁在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江元封的脸,看着他时而圣光浮现,时而魔焰翻腾,仿佛一张脸上住着两个人,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唔啊——!!!”
狂暴的吼声炸裂空气,江元封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猩红,魔焰疯狂翻腾,衣袍鼓荡,带起惊人的气浪!
魔气爆发,苏长安甚至能清晰地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猛然撕开一张巨大的帛书,刺耳、粗暴、令人胆寒。
下一瞬,江元封五指猛然张开,掌心黑金色的魔焰翻滚,仿佛要吞噬世间一切光明!
轰——!
溪边的巨石轰然炸裂,碎屑夹杂着水花四溅,苏长安脸上一凉,水珠溅了半张脸,顺着下颌缓缓滑落,可他连抬手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冰冷的水珠,炙热的魔焰,鲜明的温差刺激着皮肤,却完全盖不住苏长安背脊爬升的寒意。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刻在脑海里,从未如此真实。
江元封的手掌缓缓抬起,五指弯曲,如同死神张开的利爪,笼罩在他的眉心上方。
苏长安连屏住呼吸的余地都没有,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即将压下来的威压,仿佛下一瞬,自己的头颅就会像溪边的岩石一样,轰然炸裂,化作血肉碎片。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紧缩,耳边的风声忽然变得遥远,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血液停滞,呼吸冻结。
死……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所有思绪,在这一刻都变得迟滞。
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会先感受到巨大的痛楚,还是根本来不及痛,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江元封的手,停住了!
他猛地瞪大眼睛,脖颈上的汗毛倒竖,心脏依旧维持着那种被紧紧攥住的状态,可死亡的阴影,竟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了江元封!
他身躯猛然一震,瞳孔中的赤芒剧烈震荡,血色疯狂褪去,手掌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一般,猛地收回!
呼——!
苏长安像是被人从冰冷的水底猛然拽出,心脏骤然一跳,胸腔的空气猛然灌入肺部,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战栗。
他活了……?
他竟然活了?!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手心冰凉,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双腿完全僵硬,连抽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江元封,对方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冷汗,双拳紧握,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无法言喻的痛苦。
苏长安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活过来的真实感,在这一刻汹涌而来,让他的四肢逐渐回温,意识逐渐回归。
但他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快,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刚才……真的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就要没了。
苏长安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甚至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江元封的手掌再压下一分,他现在已经是一滩碎骨血泥。
他刚刚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而且是被人拎着脑袋晃的!
……妈的,这种感觉,太刺激了。
苏长安喉结微微滚动,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眼神死死盯着江元封的脸——
那张脸,正在不断变换,一会儿魔焰翻腾,面容狰狞,一会儿圣光浮现,眉头深锁,痛苦挣扎。
他像是被两种极端的力量拉扯,随时可能崩溃。
他低喘着,神色痛苦,眉心处浮现出一抹圣贤金光,与魔气交错缠绕,明灭不定。
——圣贤气又占据主导了!
苏长安眨了眨眼,内心平静地得出结论:
——这家伙,应该暂时不会再杀自己了。
可惜苏长安猜错了~
轰——!!
江元封的脸上,魔气与圣光疯狂交错,黑金气焰扭曲翻腾,整个人剧烈颤抖,像是被两股极端的力量生生撕裂,骨骼炸响,青筋暴起,五官扭曲如鬼魅,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唔……啊啊啊——!!!”
他仰天嘶吼,声嘶力竭,声音中夹杂着疯狂、痛苦、挣扎,甚至透着一丝彻骨的绝望。
山间溪流被气浪激荡,水花炸裂,四周树木轰然震颤,整片天地都像在回荡着他的嘶吼……!
苏长安此刻的精神状态十分微妙。
他现在的处境,大抵可以用八个字形容——命悬一线,无法求生。
他被封禁在原地,动弹不得,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可他最害怕的并不是江元封的嘶吼——而是对方随时可能顺手把他给拍死!
——魔念占上风了?!
江元封双目猩红,周身魔气狂涌,五指弯曲,掌风呼啸,似要一掌拍碎天地!
苏长安心头一紧,死死盯着那只手掌,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剧痛的准备。
然而,就在魔气即将彻底压倒一切时——
嗡!
圣光骤然大盛!
江元封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杀机被生生压制,魔焰骤然倒卷回体内,圣贤气浩荡升腾,他脸上的狰狞瞬间变成了痛苦与自责。
苏长安:“……”
——不对,还是圣贤占主导?
下一瞬,江元封再度仰天狂吼,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再次染上血色,魔气轰然炸开,整个人杀意沸腾,如同地狱走出的魔神!
——操,又魔化了?!
然而——
嗡!
圣光再一次大放光明,江元封的表情再次切换,变得满脸痛苦,仿佛正在经历着地狱般的折磨。
苏长安:“……”
短短片刻之间,江元封在魔道与儒道之间疯狂横跳,表情比戏台上的变脸大师还快,一会儿杀气腾腾,一会儿痛心疾首,活生生在苏长安面前上演了一出**“魔道与儒道的世纪大战”**。
甚至他的气势都在不断翻涌变化——
魔气升腾时,杀意滔天,空气仿佛都被压得沉重,连光线都扭曲;
圣贤气主导时,浩然正气弥漫,整片天地都变得宁静安详,宛如晨钟暮鼓洗涤心灵。
——这简直是一场超凡级别的修行者大战,而对战双方,都是江元封自己!
苏长安的眼睛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是一次经历生死危机,他从未遇到过这样诡异的状况——无限次死亡倒计时,无限次暂停!
——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不杀我?!
——要杀就快点,我真的很忙!
毕竟照这趋势发展下去,等江元封魔气压倒一切的瞬间,他必死无疑;但如果圣贤气能彻底占据上风,那他可能还能活着走出去!
当然,这种想法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瞬,因为现实告诉他——
人可以赌运气,但不能赌命,尤其是别人手里捏着你命的时候!
他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绝对不能慌。
苏长安的眼神微微闪烁,思索着到底能不能做点什么?
——现在被封禁,动不了……
——但至少,他还可以说话!
脑子飞速运转,但凡是一个聪明人,这时候都不会乱开口,否则一句不对,江元封随手一掌就能把他拍成肉饼。
——所以,他该说什么?
说圣贤之道?不行,魔听不得这个,一旦刺激到魔念,自己可能立刻暴毙。
说点现实的?算了,眼下这种情况,逻辑根本起不到作用,疯子是不讲道理的!
苏长安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是死局了,那干脆……反正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那就直接说魔吧!
苏长安目光落在江元封脸上,看着那时而猩红、时而圣洁的双眸,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受。
——他不是在和一个人对话,而是要和“魔”与“圣”交谈。
一旦说错一句话……极有可能直接死在这里。
苏长安微微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江大长老,你到底想成为魔,还是想成为圣?”
江元封的脸色猛然一变,猩红的魔瞳涌动,他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暴戾,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却没有回应…”
只是声音低哑,发出喘息声。
“江大长老,你知道‘魔’是什么吗?”
江元封的脸猛然一黑,魔气暴涨,瞳孔赤红如血,锋锐的目光直接刺向苏长安!
苏长安心跳一滞——
完了,魔的主导权上来了!
可就在江元封即将暴起的刹那,圣贤光辉蓦然涌现,他的神色瞬间一变,双目恢复清明,额角青筋紧绷,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
苏长安的嘴角微微抽搐——
这也能卡bUG?!
行吧,趁着圣贤占上风,赶紧说!
“世人都说魔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杀戮、邪恶、残暴……魔是什么,真的就这么简单?”
江元封脸上圣光与魔气交错,脸庞抽搐,似乎痛苦到了极致,却没有开口。
苏长安见状,继续道:“在我看来,‘魔’这个字,从来都不代表好与坏,它只是一个标签。”
“许多人说,魔是恶,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魔?”
江元封的手指微微一颤,额角青筋暴起,圣贤光辉骤然一盛,却又立刻被魔焰压制。
苏长安心底微微一动,继续道:“人能为善,就必然能为恶。世人只愿看到光明,却从不愿承认黑暗的存在。”
“可没有黑暗,如何衬托光明?”
江元封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但体内魔气翻腾,让他根本无法发声。
苏长安缓缓踱步,声音淡然:“人有人族,魔有魔域,在魔域也有百姓,也有读书人,在那里,‘魔’只是一个种族,一个和人族不同的生命体。”
“可是在世人眼里,他们不是百姓,不是学子,不是父母,不是子女,他们只是魔。”
“魔,就必须被毁灭。”
江元封的眼神微微一颤,圣贤光辉竟然压制住了魔气片刻,但随后又剧烈动荡,像是挣扎,又像是反抗。
苏长安继续道:“魔道讲的是本能,是强者为尊,是直面世界的残酷。可圣贤气呢?它讲的是约束,是传承,是规矩。”
“如果世界是完美的,魔道自然该被否定,可若是这个世界本就不公,那么魔……难道不该存在吗?”
江元封的身躯陡然一僵!
圣贤光辉与魔气在他身上爆裂,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指尖渗出鲜血!
苏长安的目光微微一沉,继续道:“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嘴上说着圣贤之道,满口仁义道德,可在暗地里,却做着最龌龊的勾当。”
“他们手握权柄,主宰众生,却无视百姓的苦难,他们假借圣贤之名,行的却是连魔都不屑去做的事情。”
“那么……谁才是魔?”
江元封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的浑身颤抖,魔焰翻腾,圣贤光辉亦在同时暴涨,他的脸庞时而狰狞,时而平静,像是有两股意志在疯狂对冲!
苏长安嘴角微扬,淡然道:“你应该见过很多‘圣贤’吧?他们口口声声说魔不可容于天地,可他们自己呢?”
“他们真的是圣贤吗?”
江元封猛然抬头,死死盯着苏长安!
他像是想要反驳,可嘴唇颤抖了许久,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圣贤”!
——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