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环被迫维持着回首的姿势,僵硬地目视前方,怀里还抱着晕过去的新郎,黑红的婚服在地上铺开,像一朵萎靡的地狱之花。
她的蛇瞳发红,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不断挑拨着她的神经,大殿不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同族惨叫,她的心里燃起滔天的愤怒之火,被背叛的痛苦和眼睁睁看着同族死去的折磨感让她几乎丧失了理智。
“八卦仪可以控住合体以下的修士,你最好不要挣扎。”巫寻再次从一具妖尸中抽出银剑,看着血迹没入剑身,他淡淡道,“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强行挣脱。”
巫寻走到最后几名蛇妖面前,眼神冷漠,举剑就要杀了他们。
“巫寻!果子!”其中一名蛇妖勉强睁着眼,看着巫寻颤声道,“小时候,你给了我们果子吃……”
“是吗?”巫寻淡淡瞥了一眼他们,不经意对上了一双仇恨的眼睛。
“人族,该死,阿环就是错的……”一条有着黑色蛇尾的妖撑起身子,蛇瞳尖锐,咬牙切齿道,“卑鄙,只会耍这种肮脏手段偷袭我们……”
巫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之前感受到的,只有阿环是化神修为,其他妖在阵法里,应该都会丧失妖力意识不清,但这名黑蛇居然还能坐起来,意识清醒地说话。
“阿环!你错了!”黑蛇周身聚起妖力,眼神愤怒仇恨,怒吼道,“我才是对的!我要杀了他!把人族都杀光!”
巫寻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他面无表情,将剑刺入了最先说话的那名蛇妖体内。
他没有犹豫,紧接着又斩杀了三名蛇妖,妖丹碎裂,众妖死不瞑目。
血腥味更加浓厚,大殿右侧,几十具妖族尸体的鲜血渐渐流向中央,深红刺目。
“为……什么……”阿环目眦欲裂,姣美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她的面色绯红,一股深红的妖力从她身上浮出。
“去死——”
眼看只剩下自己,满堂的尸体刺红了黑蛇的眼。
他陡然之间变成了原形,巨大的黑色蝰蛇凶恶地张着毒牙,狠狠朝巫寻袭去。
“无用之功。”巫寻轻叹一声。
他挥剑一斩,强大的剑诀击出,黑蛇好不容易聚集起妖力发出的袭击就被他一击而破,巫寻瞬移至黑蛇身前,左手捏决,又是一道剑招挥出。
“巫寻——”
随着黑蛇的惨叫,巫寻将长剑刺入蛇身七寸,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巫寻漠然地拂去脸上的血液,长剑上的妖血被迅速吸收,剑身变得通体血红,状似魔剑。
“嘶……你不得好死。”黑蛇仅剩最后一口气,蛇身上被刺出一个大窟窿,汩汩冒着鲜血。
巫寻惊讶于他的生命力,但没有出声回应他,只眼神冷然地抬手,即将给他最后一击。
“住、手。”阿环流下血泪,鲜艳的红色在她白皙的脸庞流下痕迹,她的双眼早已转变为深红,蛇瞳失去了光亮。
她头上的八卦仪转速加快,竟慢慢出现了残影,阿环流着血泪,僵硬地转过了头。
“别动!”巫寻眼神一厉,转身朝她飞去,出手握住八卦仪,灵力灌入,八卦仪投下的法阵冒出巨大的强光,阿环动起来的手再次僵硬住。
“阿环,我不会杀你。”巫寻沉声道,“你乖乖待着,强行挣脱你只会死。”
阿环痛苦地看着他,红眸如血,声音嘶哑:“巫、寻。”
她的身上陡然冒出深厚的红色妖气,一声惊雷自天上作响,巫寻震惊地看着她:“你要渡劫?!”
不对,红色妖气中还有黑色魔气!
“阿环!你在堕魔!”巫寻压住飞快转动的八卦仪,惊道。
以阿环现在的情况,即使巫寻把八卦仪撤了,受到先前法阵削弱的阿环也一定承受不住合体期的雷劫,更别提她有了入魔征兆,雷劫于她更是危险。
但晋升一旦开始,便不可能停下来。
殿外,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浓厚的黑云聚集在天空,紫色的闪电在云中若隐若现,这方空间很快暗了下来。
没有来参加婚宴的其他妖族和人族纷纷惊讶地往黑云处赶去。
巫寻嘴角紧抿,他看了眼七窍流血的阿环,又看了看殿内晕过去的巫族人,迅速撤开了身子。
他飞身出了大殿,先是毁了让众妖失去妖力继而昏迷的阵法,再持剑飞速刻阵,又丢出了好些个阵法符,不一会儿,以大殿为中心,十几个防御阵法陡然成型。
巫寻回到殿内,他没有撤掉八卦仪,他明白阿环若是挣脱控制,第一件事不是应付雷劫,而是先要杀了他。
但巫寻没有要阿环性命的想法。
“你、不如……杀了我!”阿环痛恨地看着他的动作,满堂的同族尸体让她痛不欲生,“巫、寻!人、妖和平……不是……你、先……提的吗!”
这是她害的!
是她将巫寻带了进来!
是她没有事先发现巫寻的异样!
是她没有发现阵法!
是她害的!
巫寻杀了她的同族,却独独要放过她!
阿环恨!恨孩童的记忆让她对一别百年的人卸下了防心!
巫寻关上殿门,于门边盘腿而坐,准备为她护法。
听到阿环的话,他沉默良久,缓缓道:“是我错了。”
“轰——”
随着他低沉的自述,第一道雷劫悍然劈下,大殿之外,金色的阵法立刻碎了两道。
“阿环,人妖两立,不可能和平。”巫寻将长剑立在身旁,岿然不动,他的眼神莫名悲凄,“仇恨与偏见,是不会消失的。”
“我离开巫族后,拜入了现在的师门,在师父的帮助下,我找到了我的父亲。”巫寻慢慢说着,“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爹娘是被族人强行拆散的,这是四岁以前,我娘亲口跟我说的。”
“我从来没怀疑过,直到我找到了我那妖族的父亲。”
巫寻眼里浮现痛苦的情绪:“我娘骗了我,她和那个妖族根本就不是情投意合生下了我,她是被妖族掳走,被囚禁折磨后怀了我。”
巫寻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妖尸:“而那妖族掳走我娘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修炼需要炉鼎,在我娘之前,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受他迫害!”
雷劫依旧进行着,大殿外的阵法屏障碎了一层又一层,殿外已经有不少妖族聚集了起来。
阿环一刻不停地冲击着阵法,她咽下一口鲜血,哑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不、更应该要……去努力吗?”
“巫、寻……当初、是你说的……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
阿环的眼睛闪着泪光,掺杂着血迹,黑红的婚服将她布满血泪的脸衬得如同怨鬼。
“可是,你如今……不分、善恶,杀、我同族,你……骗了我。”
云散呼吸一窒,她死死握着手,紧紧盯着阿环。
在这一刻,她觉得阿环已经不再拥有追求人妖和平的信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