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环的话语没有让巫寻产生后悔愧疚的情绪,他静静看着泪流满面的阿环。
“是,所以我杀了他,但没有放弃我最开始的想法。”巫寻低声道,“但阿环,善恶真的很难去区分,人性复杂,妖也一样,人妖偏见本就不易消除,此外还有人妖的仇恨,因为妖族和修士漫长寿命的原因,也不会轻易断绝。”
巫寻眼中带着疲惫,他似乎无意多说,接下来的时间,任阿环如何痛苦低语,他也没再开口。
直到殿外的防御屏障一层接一层地碎掉,最后一层防护消失时,阿环的雷劫也来到了威力最大的时刻。
殿外的妖族都已经离得远远的,就怕那雷劫波及到自身。
他们站在远处眺望着,紫雷附带的紫光消失,又一道白光亮了起来。
一名白衣修士浮停在半空,身上闪着五颜六色的灵光宝气,他举着深红的长剑,引雷入体,恐怖深紫的渡劫雷被他淬炼过后,又引向殿内。
众妖看不见殿内的情况,但他们多少猜得到是阿环渡劫,毕竟论殿内众妖的修为,就数她最高。
那他们就好奇了,明明是阿环渡劫,结果没见着她的人,反而有个不认识的人族在这儿替她挡雷劫。
“这个小子是谁?”妖群后面,一名中年妖族沉声问道。
他面容肃穆,嘴角紧抿着向下,眉间有深深的褶皱,仿佛刀刻般烙印于上,给人以冷肃刻薄的感觉,他的身边,还有几名同样神情严肃的长者。
他是上一任蛇族族长,现在是蛇族长老,其余几名也是蛇族长老。
“见过各位长老。”
一时之间,众妖都纷纷拱手行礼,聚集在一边的巫族人就格外突出。
巫族中,一名老者微微上前,颤巍巍道:“佘长老……他是我们村的人,他叫巫寻。”
佘长老一愣,没再说话。
他皱着眉看着雷劫中心,好一会儿才沉冷道:“雷劫还要人族帮忙护法,阿环是越来越懒散不成器了。”
众妖都不敢说话。
当初阿环的族长之位,最终是和佘长老打了一架才坐上的,佘长老比阿环大了一辈,做了那么久的族长,结果被一个半妖小辈后来居上,这两妖的过节全族人都知道,这眼下,没人敢去触佘长老的霉头。
有部分年轻小妖想替阿环说话,但都被身边的长辈拉了拉手阻止了。
佘长老年纪大了,念念而已,随他去吧。
“族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渡劫?”
“雷劫会劈到宴席上的族人吧?为什么没人出来?”
“靠人族给我们族长渡劫护法,阿兄他们在干什么?脸都丢光了。”
恐怖又声势浩大的雷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黑云散去时,半空的巫寻浑身焦黑,他像撑不住似的,倏地自天上掉落,从屋顶砸进了大殿。
“诶?他怎么掉了?”
“该不会……他不是合体期?”
一般替人扛晋升雷劫,至少需要拥有和雷劫同水平的修为,比如合体雷劫需要合体及以上才能扛住,化神及以下扛合体期的雷劫无疑是送死。
几位长老眉头狠狠一皱,飞快朝大殿赶去。
看戏的众妖众人也纷纷默契地朝殿内赶去。
阿环这个雷劫,早不渡晚不渡,偏偏在成亲的时候渡,那这个宴席还继续得下去吗?
替她扛雷劫的这个巫寻也像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巫寻不再有多余的心神压制八卦仪,加上阿环成功晋升合体期,她终于挣脱了束缚。
殿内,阿环看着重伤躺地的巫寻,慢慢放下怀里的新郎,走到了他的身旁跪下,她捡起了血红的长剑。
红色的妖力包裹着长剑,足以要人性命的剑尖浮在了巫寻的心口上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阿环眼神空洞,喃喃道。
巫寻衣衫破碎,皮肤皲裂,身上数不清的雷劫灼烧痕迹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血剑在阿环的手里,嗡鸣不止。
“阿环。”巫寻缓慢地出声,他的声音嘶哑嘲哳,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是痛苦,但他竭力维持着音调的平稳,眼神平静地看着仿佛失去灵魂的女子,“我没有选择。”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阿环哑着嗓子,眼神麻木,血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你知道吗……我是拿你当兄长的。”
阿环缓缓闭上眼,右手落下,剑尖穿透了巫寻胸膛,红色的妖气与鲜红的血液交织,竟绽放出一朵靡丽的血之花。
血剑嗡鸣声不再,它插在原主人的身体里,如饥似渴地吸食着血液。
巫寻艰难地偏头,看到了阿环的眼睛,或许是正在流逝的生命让他回忆起了过往——他想起了初遇时的阿环。
眼神警惕又清亮,蛇瞳是非常纯粹的黑色。
但此刻,她的眼中是充满痛苦与悲凄的,带血的脸庞,散开的黑发,凌乱的银饰,黑红的婚服不再代表祭祀与喜庆,而是鲜血与死亡。
巫寻恍惚地回神,才想起他似乎弄糟了阿环的婚宴。
阿环穿的婚服是巫族的婚服,也是重要的祭祀场合穿的祭祀服,巫族人相信,成亲时穿着祭祀服拜堂,会得到巫神保佑,一生顺遂美满。
“阿……”巫寻张了张嘴,情绪出现波动,他抬手想去碰一碰阿环。
阿环,对不起。
巫寻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没能说完,就失去了气息。
“巫寻。”阿环感受着手下的人呼吸消失,压抑着内心泛起的悲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含着泪,慢慢低语道,“我不会像你一样的,我相信第一次遇见的你。”
阿环提着长剑起身,她环视了一圈,走到了角落里黑蛇的身边。
“阿环,杀了巫寻……”黑蛇躺在地上,他奄奄一息,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化为人形。
他刚刚昏迷了过去,并不知道巫寻和阿环之间发生了什么,此时,他眼神憎恨,痛苦扭曲的脸上依旧带着愤怒。
阿环用妖力止住他的出血伤口,然后将左手覆在他的丹田上,低声道:“我已经杀了,你别说话,我先帮你稳住伤势。”
黑蛇气息微弱,似乎命不久矣,他于血泊中抬手想要抓她:“我、要死了……人族,去,都杀了……”
阿环动作一顿,刚要回答,殿门突然被撞开,佘长老当先,一群妖族人族都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