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庆功宴结束,宋父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宋斩秋面前,带着薄茧的大手覆上她的脑袋,像抓娃娃机里抓礼物的大夹子。
宋忌延看着那只大夹子,默默垂下眼帘,识趣地没有说话。
宋斩秋被这大手揉得脑袋发晕,伸手扒拉了几下才让她爹收回手。
“秋宝变聪明了。”
父亲的爱沉重又简短,宋斩秋抬起眼,挽唇一笑:“我一直很聪明。”
宋父是个极其典型的Alpha,身形高大,杀伐果决,社交媒体上趣称他为顶级alpha,还将他拟作遥远世纪前的远古兽类——老虎。
宋斩秋身为他的女儿,却丝毫没有遗传他强势的外表,不过脾性确实如出一辙。
宋父将视线挪到宋忌延身上,他伸出大手拍了拍宋忌延的肩膀,语气略显遗憾:“抱歉,阿延,你父亲的事还需一段时间。”
宋忌延对他从来是敬重的,闻言摇了摇头:“能有翻案的机会,已经很感谢宋叔了。”
“你快从学校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吗?”
两人之间的相处比起方才父女笑闹,略显生疏,话题也离不开学业规划。
“目前……想考入帝国第一军校。”
这个学校,从前碍于身份他是没有资格考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宋父也是个十分知趣的长辈,闻言给予了最诚挚的鼓励:“你的父母都是帝国顶级的执舰官,想来你也不差。叔叔看好你。”
宋斩秋晃着腿,含笑打量着二人的互动。
宋忌延感受到她的目光,那种无法言表的冲动再次涌动上来,被他生生压下。
一个孤僻冷漠的少年,遇到了一只骄矜的猫。
会挠人,会喵喵叫,还会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
帝国第一将军力证叛国执舰官无罪这件事,已然掀起了舆论界的惊涛骇浪。
看客们自然分为三波,信,不信,和观望的。
宋斩秋偶尔也会刷一刷那些社交媒体,但从中能汲取到的信息其实少之又少,更多的都是大家的极端情绪。
大众情绪其实是具有代表性的,将这三种党派放在她们的学校里,也一样适用。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坚决不相信无罪的人,往往是三者之中最激进的一批。
宋斩秋自上一次在景观桥上立威,又在庆功会上将自己的名头打出去之后,以往那些狗腿子都基本不见了。
太耀眼或太黯淡的人,靠近的人便少了。宋斩秋明显属于前者。
有魄力,有权力,也就意味着,一不小心得罪她,会很惨。
去往学校的飞船上,一众兄弟姊妹都改变了对这个幼妹的看法。
宋斩秋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却施然路过他们,坐在宋忌延对面。
“懒得回答他们乱七八糟的问题。”
宋斩秋一边抚过裙摆坐下,一边淡淡解释,她目不斜视,却也没在看他。
她的神情,与从前真的无二无别。高高在上,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连说话都不正眼看他。
他本该厌恶她,可如今却有些做不到了。
踽踽独行的十三年,却是这个经常瞪他骂他,甚至骑在他身上的妹妹替他说话,还不止一次。
宋忌延的舌尖泛着方才咖啡的苦涩,抵在虎牙下,感受着舌尖密密麻麻神经传来的刺痛,目光凝结,仿佛端详食物的猛兽。
同伴。
他从来认为,猛兽是不需要同伴的。
但现在,可以破例拥有一个。
宋忌延垂下眼帘,桃花眼中隐隐有着笑意,他左手掌着书,右手轻轻翻过一页。
两人之间竟第一次有了这样静谧和谐的气氛。
贵族学校的学生们对于宋忌延的态度一波三折,从前人们碍于宋斩秋的施压不敢去欺负他,现在某些人倒有了几分真心的不愿。
宋忌延站在校门,看着宋斩秋踩着亮亮的小皮鞋朝低年级部,头也不回地走去。
“叮。”
智脑中响起一个小小的提示音,是她发来的信息。
“要迟到了哦。”
她头也不回,却给他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宋忌延失笑,终于肯抬起脚步离开。
本校一直实行走班制,所以会社交的人朋友越来越多,不会的人则越来越少。
宋忌延明显是属于那类独来独往的人。
一路上,他收获了许多怜悯的,质疑的,憎恶的目光。
他无暇考虑这些人是什么想法,只知道学习要更加努力才行。
从天而降的机会没有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毕竟从前他的计划没有进入军政界这一项。
宋斩秋就不一样了,她还没有计划。
一切按照任务变动而变动,她的目标从未变过。
以往巴结她的狗腿子们今日也不敢黏上来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清净。
如此日子过了数十天,宋忌延很忙碌,他处于升学的紧要关头,宋斩秋也没有在这种时候打扰他,毕竟现在腆着脸去刷好感度只会适得其反。
按照宋忌延的智商,考入第一军校,其实是十拿九稳的事。
宋斩秋甚至都已经挑好了贺礼,等着那天送给他,然而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作弊的消息一经传开,便像一个投入湖中的巨石,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宋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消息,他知道宋忌延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连质问都没有一句。
“有人害你。”
宋忌延站在偌大客厅里,幽蓝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透出一种诡异的冰冷。
作弊指控上显示,他的智脑连接了未知信号源,连时间和传输内容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考试监控系统一般不可能出错,但宋忌延也绝对不可能作弊。
害他的人,手段高超。
宋忌延站在阴影里,目光沉沉,看着电子水族缸里活灵活现的金鱼,它轻巧地摆了个尾。
“宋叔,我想直接申请入实战军舰,哪怕从后勤做起,也没关系。”
少年略显清瘦的肩膀却丝毫没有被压垮,反倒显露出一种冷漠的决然。
他不会再浪费一年了,这样的日子,他已不想再多过一秒。
宋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道:“行,你的选择,我尊重。”
水族缸里的小金鱼吐着泡泡下沉,宋忌延沉默地看着,想起她圆圆的眼瞳。
她会对自己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