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活不成了。”
刘大人惨然地看着将领。
“这雾气不对,你带着人走吧。”
“能活下来多少,那就活下来多少吧。”
他本就是西南人,二十年前进士及第,有这样的运气,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二十年来,勤勤恳恳,一直走到顺城府尹。
他在这座城中,已然付出了一切。
哪怕他如今已经看到了这座城的未来,可他还是不能走,也不想走。
对于他而言,这人生的一辈子,能有多少件做到极致的事情呢?
他在做一个好官,一个事事公正,不曾违背自己良心道德的好官。
顺城里,繁华,安乐,便是他最执念,最圆满之追求。
他本已经实现了。
可现在,他听到顺城中那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发出来的惨叫,像是洪流一般,汇聚在了他的耳边。
他的百姓……
因为这一场山火,或许,有许多,都要和他一同,共赴黄泉了。
将领红着眼,“大人,您……”
刘大人叹了口气,“走吧,走吧,顺城的未来,还要靠你们。”
“日后,别忘了,顺城,曾经是西南最繁华的城池……”
刘大人转过身,不再说话。
将领红着眼,却也明白。
顺城,没救了。
“大人!”
将领半跪下,“您放心,有我在,顺城就还在!”
“走!”
将领转身,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待黑夜来临时,逃出去的人,不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顺城内的人……
一定,活不下来。
顺城府尹刘载云用最后的力气扶住了那顺城的旗帜。
他的上呼吸道已经痛苦非常。
他渐渐要窒息了。
“顺城啊……”
他红着眼,“我的家……”
可他回过头,大火烧出来的灰烬,遮天蔽日,将最后一丝的光亮也都遮掩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城了。
刘载云痛苦地咳嗽出声,烟云带来的炙热,让他的皮肤通红,已然出现了灼烧。
可他,没有动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的家人被送出城外。
看到了那些奔逃的百姓,躲开了山火。
好像听到了……
听到他们哭喊着,一声声的惨叫。
他有些不明白,更痛苦。
“老天啊,为何啊……”
顺城,为何要遭此灾啊!
这火,怎么就扑不灭,这雾,到底是谁,是谁放出的啊……
五十岁的刘载云不懂。
他枯站在旗帜的旁边,低下了头。
“咣当!”
铁链声在刘载云的身旁响起,他睁开眼,看到了一片黑色的雾气之中,一个面色严峻的白面人。
他拽着铁链子,向着刘载云望了过去。
刘载云看到了……
看到那白面人握着的铁链子后,系着的,全是他的百姓。
那条链子,很长,很长,长到,一直到更黑暗中,也有他百姓的身影。
刘载云痛苦地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白无常沉默地看着他,他并没有动,可铁链动了。
铁链冲向了刘载云,一瞬,便将刘载云洞穿。
“顺城啊!”
黑暗中,一声凄厉的哀嚎,就像是惊雷乍现。
可是,这惊雷劈不开那黑云滚滚的山火,也劈不死那些霍乱西南的贼子。
白无常垂下头,用力抓紧了铁链。
另一处,黑无常抬起头,看向了黑云密布下的顺城。
怨气滋生,鬼气蔓延……
不过是一天一夜过去。
顺城,便成了一座死城。
但大火,依旧没有停下,反而越烧越猛。
……
“报!”
大庆京城,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整整数十万的灾民因为大火,逃向了四方,大火就灭不下,一直都在燃烧。
这样的灾情,伤亡人数,真的已经到了十几万。
凌霄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大名山,和殷长川商议着之后的布置。
哪怕是凌霄的情绪迟钝,淡然,在知晓灾情之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多少人?你说,死伤多少人?”
她有些呆愣,也是再次刷新了对圣教的评价。
真是,毫无人性啊。
“这样大的受灾范围,圣教的人,是疯了吗?”
“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殷长川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很理智,也不太在意外人,是死是活,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
在这样恐怖的死亡数目面前。
是个人,都会感受到恐惧。
到底是什么样的天灾人祸,能死这么多的人。
那几乎是将几座城的百姓,全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活下来的人,却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甚至,因为各种后遗症,饥饿、寒冷,死在逃难的路上。
与西南接壤的南越,甚至也因此受了灾。
南越若是因此遭了灾,物资减产,再加上……
明珠的死!
而且,昨天凌霄甚至接到了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消息。
从南越到大庆,马上要接明珠的使者……
没了。
失踪了。
找不到了。
来的人好像是南越的某个殿下,在南越身份地位不低。
这下完了……
南越的两位殿下都在大庆出了事情,加上火灾,一旦南越起了心思,那便要……
动乱将起了!
凌霄和殷长川各自冷静一会儿,他们知晓,如今知道这些圣教的人动作,在西南造了多大的灾患。
并不是最要紧的。
如今事情已经出现了,他们就必须好好想想,该如何阻止圣教。
“圣教的人,应该要对赈灾款动手了。”
因为这场灾祸确实太大了,明翀帝自然是需要去赈灾的。
国库却没有多少金银了。
正好,刑部有。
赃款变赈灾银,刑部的那些银子,就这么要出来了。
早朝之时,明翀帝就已经同意,要将那些银子送到西南赈灾。
但是……
“你说,他们都有能力让这么多人死在灾难里,却没有能力赚银子吗?”
“殷家的银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凌霄皱着眉头,她脑子里,胸腔里,如今就像是烧着一团火。
一团名为愤怒,名为公道的火。
她对圣教的厌恶,和对圣教的必除必杀之心,已经到了巅峰。
仔细想想,圣教会缺银子吗?
一个势力遍布世间,什么人都可以掌控,如此灾难都可以制造的圣教,会缺银子吗?
自然是不缺的!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殷家的那些银子呢?
“其实,我之前有过猜测。”
殷长川看着凌霄,有些踌躇,可他还是说了,“但那时我觉得,实在过于荒唐,便没有再深想。”
“可是后来,大人,我遇到了你。”
“遇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或许,我猜测的,有可能是真的。”
凌霄看着殷长川,“你说。”
殷长川吸了口气,便说道自己荒唐的猜测,“大人,这世间会有气运吗?”
凌霄不由挑眉,她没有想到的是,殷长川居然连这个都能想到。
“若是人间有气运,那么是否,在不同的方向,有不同的气运。”
“商道,官道,农道,工道,便有每一道的气运之顶。”
“我和妹妹,在其他方面确实比不过他人,可在从商上,少有人能够超过我们俩。”
他顿了顿,却也说道,“当然,也是因为,有些人故意在养成我们。”
他受伤之后,妹妹接手,若是他们接着动手,妹妹也活不了。
可是他们没有接着动手,反而,让妹妹有机会发展。
“那些人,如果就是需要我们两个成为最强的商人,拥有整个商道的最强气运。”
“之后,再夺取。”
殷长川看着凌霄,凌霄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也不能通过凌霄的表情来读懂什么。
但是,他越说便越觉得有道理。
而凌霄……
已经沉默了。
她意识到,殷长川说的,或许就是对的!
世间万道,道道不同。
人族气运,便是靠着这一个个的人,一条条的路,这么走出来的。
若是这些人的布局,从这些开始......
怕是,日后要将整个让人族都没有未来了。
但凌霄想,他们应当做不到每一道都摘取,不过,人间四道,士农工商,他们或许真的搞了。
如今,便是商道......
那是不是说明!
前三道,他们已经都成了!
“大人,若是他们的目的是四道的气运之顶,他们能拿这些做什么?”
殷长川只是轻微发散了下思维,便有些恐惧了。
“如今他们不过是想要殷家的银子,就害死了西南这么多人,日后......”
凌霄顿了顿,冷笑了一声,“圣教的人何时在意过这些百姓?你现在能想象的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动荡。”
“这世间大多污渍都埋在黑暗之下,我们如今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点罢了。”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十几万的西南百姓,可是又知道过去,他们又做过多少类似于这样的天灾人祸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已经沉默了下来。
是啊,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圣教的布置之下。
那位圣教的主人,可怕,又强大。
在他们藏在暗处之时,又如何能够知晓他们的全部布局,并阻止呢?
大名山的人还是太少了。
少到,根本做不出多大的影响。
“大人,我们该怎么样才能得到圣教更多的信息呢?”
殷长川看着凌霄,“我们对于圣教只了解表面,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又如何将这些妖魔鬼魅一网打尽呢……”
殷长川说的很有道理。
凌霄皱着眉头,她忽然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看到的画面。
其中一个人,或许!是她的突破口!
张沅,秦嫣然!
这两人如何能够用圣教起死回生的煞。
据曼娘所说,这种煞,已经相当珍贵。
或许,整个圣教当中,都没有多少。
所以,秦嫣然是什么身份?
张沅,那个在画面中已然改头换面的男人,如今,又在哪里!
凌霄眯起眼睛,“如今,先把那些银子截停下来,我或许有些办法,能找到圣教的高层。”
“只要找到了他们,也许,能给我们一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