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利可汗那口瘀血喷洒在华贵的毛毯上,如同给突厥王庭的未来,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短暂的死寂之后,王帐内彻底炸开了锅。
哭喊声、惊呼声、以及几位王子下意识争抢着靠近病榻位置的动作,交织成一片混乱。
二王子铁突看着眼前的情景,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试图站出来维持秩序:“都静一静!父汗只是急怒攻心,快传萨满!其他人……”
“二哥,父汗都这样了,还传什么萨满?”
头脑简单的阿史豹抹了把脸,大声嚷嚷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岐山到底怎么回事!”
“四叔怎么会败?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大军!”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几名部落首领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各自的亲卫,隐隐将王帐的几个出口都控制住了。
为首的是与匈利家族,早有嫌隙的库莫部首领。
“铁突,”库莫首领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沙哑,“可汗既然病重,军情又如此紧急,依我看,该由我们几位部落长老,共同商议对策才是。”
“您还年轻,怕是担不起这个重任。”
铁突脸色一白,强自镇定:“库莫首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查明前线……”
“查明?”另一个部落首领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还用查吗?逃回来的散兵都说了,乌洛将军被叶云那大宁小太监,打得落花流水,连西凉和吐蕃人都跑了!”
“听说……乌洛将军的脑袋,都被挂在岐山城头示众了!”
这显然是潘贵散布的最新谣言,但在此刻,却起到了致命的效果。
帐内众人无不哗然,连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阿史豹都傻眼了。
“不可能!四叔勇武盖世……”
铁突还想辩解,但他的声音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少数几个忠于父汗的老臣面露忧色外,大部分部落首领眼中都闪烁着异样光芒。
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贪婪和野心的权力之光。
铁突心中一沉,
他知道,父汗和四叔建立的威望,随着岐山的大败和这突如其来的昏迷,已经土崩瓦解了。
他这个二王子,在这些手握兵权的部落首领面前,根本毫无分量。
“既然如此,”库莫首领向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为了草原的未来,王庭的府库和兵符,必须由我们共同掌管,以防不测!”
“没错!可汗的卫队也该交出来,统一调度!”另一个首领立刻附和。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铁突又惊又怒,指着他们。
“二王子言重了。”库莫首领也懒得继续伪装了。
“我们只是为了突厥的大局着想。”
“倒是王子你,最好还是先照顾好可汗吧。”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和惊呼惨叫。
“不好了!库莫部的人在抢夺府库!”
一名忠于匈利家族的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胸口插着一支箭。
“什么?!”铁突目眦欲裂。
王帐内瞬间乱成一团。
几个部落首领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刻带着亲卫冲了出去,口中喊着“保护可汗”、“捉拿乱党”,实则目标直指王庭的府库和武库。
阿史豹还想冲上去理论,被身边一个老臣死死拉住。
“王子不可!他们已经疯了!”
铁突呆立在原地,看着冲出帐外,转眼就加入混战的部落首领们。
听着外面越来越响亮的厮杀声,和火光燃起的噼啪声。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全完了。
叶云甚至不需要派大军前来。
仅仅是几条谣言,一场惨败。
就让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王庭,自己从内部开始腐烂崩塌。
他仿佛已经看到,远在岐山的那个大宁小太监,嘴角正露出一抹冷酷笑意。
戈壁的风卷着沙砾,抽打在枯死的胡杨木上,发出呜呜的哀鸣。
乌洛和身边仅存的几千残兵,就像一群被猎犬追到绝路的野狼,龟缩在这片绝地。
人马皆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和深深的疲惫。
坐下的战马烦躁地刨着蹄子,喉咙里发出干渴的嘶鸣。
士兵们大多靠着枯树或沙丘坐着,盔甲歪斜,兵器扔在一旁,眼神空洞地望着灰黄的天空。
乌洛拄着弯刀,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旧伤。
他抬起头,望着周围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部下,心中涌起无边的悲凉和愤怒。
想他乌洛纵横草原,何曾如此狼狈!
叶云!那个该死的太监!
还有索克和论赞,那两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叶护……我们……”一个亲兵刚想说什么,远处扬起的烟尘打断了他。
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如同滚雷压境。
地面的震动,让突厥残兵们本能地抓起了武器,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很快,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片小小的绿洲围得水泄不通。
大宁的骑兵,黑盔黑甲,长枪如林,马背上的骑士个个神情冷峻。
为首一员女将,银甲红袍,身姿挺拔,手中一杆长枪在残阳下闪着寒光,正是武敏。
她勒住战马,目光扫过绿洲中狼狈不堪的突厥残兵,最后定格在乌洛身上。
“乌洛!”
武敏的声音清越,穿透风沙,清晰地传到乌洛耳中。
“看看你的人,还要让他们跟着你死在这沙窝子里吗?”
乌洛猛地站起身,因为用力过猛,身体晃了晃。
他认出了武敏,那个在岐山城头指挥若定的大宁女将军。
被一个女人逼到如此境地,乌洛只觉得喉咙发甜,一股血腥气直冲上来。
他强行咽下,拔出弯刀,刀锋指向武敏,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杀!给我杀出去!冲出去就是生路!”
残余的突厥亲兵被他最后的凶悍所激励,也纷纷举起武器,发出绝望的嘶吼。
然而,面对数倍于己,装备精良,士气正盛的大宁骑兵,这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零星的箭矢射向大宁军阵,却连人家的皮毛都伤不到,反而引来了几轮精准的箭雨压制,又有上百名突厥兵倒下。
“呵,”武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困兽犹斗,有几分骨气,但于事无补。”
她拍马上前几步,长枪前指,直逼乌洛:“乌洛!”
“你我都是领兵之人,何必让你这些仅存的勇士做无谓牺牲?”
乌洛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她。
“我给你一个机会,”武敏傲然道,“你我单挑,一战定生死!”
“你若赢了,我放你和你剩下的人离开。”
“你若输了,他们放下武器,我保他们性命,只取你一人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