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魂》
我攥着奶奶临终前寄来的那幅剪纸走进老宅时,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纸人新娘的盖头被残阳染成血色,那双用针尖刺出来的瞳孔正随着我移动,鬓角的金箔在暮色里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这是家族传承了七代的剪纸手艺,但奶奶从不让我碰那些祖传的雕花剪刀。此刻它们整整齐齐码在灵堂供桌上,十二把银剪在烛火中泛着幽光,刀柄缠着的红绳结出古怪的绳结,像极了我在县志里见过的锁魂符。
守灵第一夜,我跪在蒲团上烧纸钱,忽然发现纸灰落地的轨迹不太对劲。本该随风飘散的灰烬聚成细流,蛇一般钻进供桌底下的陶瓮。当我掀开瓮口陈年蛛网时,浓烈的尸油味扑面而来——瓮底沉着厚厚一层人形剪纸,每张都剪去了头颅。
";别碰那个!";二叔的暴喝吓得我打翻陶瓮。纷飞的剪纸中,我分明看见自己的脸在纸面上一闪而过,耳后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二叔布满老茧的手死死钳住我手腕:";你奶奶用阳寿镇着这些孽障,现在她走了......";
子夜时分,我被冻醒在灵堂。供桌上的白蜡烛淌着猩红蜡泪,十二把剪刀不知何时围成个圆圈。纸人新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圈中央,盖头下传出细碎的啃噬声。我想逃,却发现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正被剪纸新娘的影子慢慢吞食。
";乖孙,该学剪魂了。";奶奶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我猛回头,看见供桌上的遗像在渗血,黑白照片里的老人正用剪刀尖端戳破相纸,苍老的手指从裂缝中伸出来,指甲缝里塞满彩色纸屑。
我跌坐在满地纸钱上,突然发现那些剪碎的纸钱都在自行拼接。当最后一片碎纸归位时,拼出的竟是奶奶的死亡证明,死亡时间赫然写着1982年7月15日——那是我出生前整整十年。
";你以为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二叔举着煤油灯出现在门框边缘,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多足怪物,";每剪一个纸人,就要从活人身上取一魂。你出生那天就该死的,要不是......";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阴风掐断。煤油灯坠地碎裂的瞬间,我看见十二把剪刀全部立了起来,刀尖对准我的心脏开始高频震颤。纸人新娘的盖头终于滑落,那张脸融合了奶奶的皱纹与我的五官,嘴角还粘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以下内容以守灵日记形式呈现)
农历七月十六 丑时
陶瓮里的剪纸在增殖,我把自己反锁在西厢房,但门缝不断渗进彩色纸屑。刚刚在镜前看见后颈有三道剪痕,伤口里嵌着纸钱碎末
农历七月十六 卯时
尝试用打火机烧毁剪刀,火焰却变成青绿色。剪刀在火中哭嚎,那声音像极了小时候溺水身亡的表姐
农历七月十六 辰时
发现所有窗户都被剪纸封死,蝴蝶图案的翅膀在规律扇动。手机时间停在了奶奶咽气的时辰,但日影已经移动了七次
(最后段落恢复叙事)
当剪刀刺入胸腔时,我没有感到疼痛,只有冰凉的纸浆顺着血管蔓延。透过渐渐蒙上白翳的瞳孔,我看见二叔跪在院中老槐树下疯狂剪纸,每剪一刀,树根就拱出一具缠满红绳的骸骨。
";续命术要成了!";纸人新娘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剪刀在玻璃上划动。她撕开自己的纸胸膛,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孩童剪纸,最中央那张正在变得立体——那是我六岁落水时的模样。
我终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盛夏午后。奶奶的剪刀掠过我耳际,剪下一缕头发放进陶瓮时,槐树上所有的蝉同时熄了声。而现在,那些沉寂多年的蝉蜕正在纷纷破裂,爬出密密麻麻的纸人,每个都长着我的面孔。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轻薄透光。二叔捧着刚完成的剪纸人偶凑到我跟前,那纸人后颈上新鲜的剪痕还在渗血。屋檐下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十二把剪刀应和着铃声开始合唱童谣,词句里夹杂着三十七个不同音色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