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六年春天,苏州河上飘着细密的雨丝,双林镇那沈家绣坊里,织机声日夜响个不停。嘿,您猜怎么着?沈家独女素娥,正跪在染缸跟前呢。她那一头青丝垂下来,把半边红肿的脸都给遮住喽。就在刚才,她爹沈老爷一气之下摔碎了个青瓷碗,碎片还扎在她膝盖旁边呢,溅出来的汤汁在她新做的月白襦裙上洇出好大一片污渍,别提多狼狈啦。
沈老爷手里攥着半幅没绣完的绣品,那可是给巡抚夫人准备的寿礼——流云锦。这金线勾边的牡丹在烛火下面,泛着一种诡异的幽蓝。沈老爷眼睛瞪得老大,冲素娥吼道:“这匹流云锦是给巡抚夫人的寿礼,你竟敢偷用禁料!说!这些冰蚕丝从哪儿来的?”
素娥盯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指尖,心里直发慌。昨夜子时的时候,后院传来一阵奇怪的敲击声,那声音就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她心上,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呢。当时她提着灯笼,顺着声音找过去。嘿,您猜瞧见啥了?月光下面,蹲着个穿蓑衣的老妪,那手跟枯枝似的,正一下一下叩击着井沿。老妪从怀里掏出一团丝线,那丝线莹白如雪,漂亮得很。接着,老妪用那沙哑得像掺了砂砾的嗓子说:“用这个绣,能引百蝶来朝。”
就这么着,过了三天,巡抚夫人办生辰宴。夫人展开绣屏的那一刻,好家伙,满堂宾客都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只见八百八十八只蓝翼凤蝶“呼”地一下从绢布上飞出来,蝶翅上的磷粉在日光里就像下了一场金雨,那场面,简直绝了!素娥躲在垂花门后面偷偷瞧着,看见她爹满脸谄笑地接过巡抚亲赐的“江南第一绣”匾额。可她没注意到,最后那只残蝶,正用口器吸着夫人耳垂上的血珠呢。
当天夜里子时,素娥正睡着香呢,突然被织机声给惊醒了。她迷迷糊糊走进染坊,好家伙,那里面飘着一股浓重的鱼腥气,熏得人直犯恶心。再看那十八架织机,没人操作,却自己转起来了,每根丝线都浸着暗红,就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似的。素娥吓得腿都软了,踉跄着退到井边。这一看,差点没把她魂给吓飞喽!井水变得像稠墨一样黑,水面上倒映着无数振翅的蓝蝶,蝶群中央还浮着一件湿透的蓑衣。
到了七月半,沈家绣坊接了个皇商的大订单。素娥被她爹锁在绣楼顶层,她爹下了死命令,让她百日之内绣出一幅《瑶池仙会图》。冰蚕丝用到第五天夜里就没了,正着急呢,井里又传来那熟悉的叩击声。这次老妪递上来的,竟然是半幅人皮,仔细一瞧,皮下的筋肉脉络都是用银丝织就的。老妪的蓑衣还滴着黑水呢,慢悠悠地说:“以骨为经,以血为纬。绣完最后一针,自有仙娥来贺。”
素娥咬咬牙,咬破指尖,把血珠点在绣绷上。这血珠刚渗进丝线,整个绣楼就响起一阵细密的骨骼摩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第二天,丫鬟来送饭,瞧见从门缝里蜿蜒出三千青丝,发梢还系着个穿红肚兜的玉雕娃娃,娃娃嘴里叼着半截指骨,这可把丫鬟吓得不轻。
中秋夜,《瑶池仙会图》在巡抚衙门展开了。这一展开,可不得了!九十九位仙娥的罗裙没风自己就动起来了,西王母发髻间的东珠“啪嗒”一下滚落,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眼球。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惊叫,绣像里的蟠桃竟然长出了獠牙,“嗖”地一下把离得最近的书吏给生生吞进绢布里头去了。
素娥在绣楼顶看着衙门那边冲天的火光,她腕间的银铃“叮当”作响,那铃舌可是用老妪给的牙齿打的。再看巡抚夫人,正在火场里像发了疯似的跳舞,华丽的衣服下面钻出千百只蓝蝶,每只蝶腹都鼓胀得像孕妇一样。她爹呢,被人倒吊在牌坊下面,那些绣娘们正拿着金线,把他缝成个蚕茧,这场景,真是又可怕又离奇。
三年后,有个新任知县乘船去上任。路过双林镇的时候,只见河面上飘满了绣鞋,每只鞋头都缀着珍珠,鞋底还用血绣着生辰八字,看着怪渗人的。船夫就说了,每逢雨夜,能看见沈家那废宅里亮着绣灯,有个穿蓑衣的婆婆坐在井边教一个女娃分丝。船夫还笑着说:“那是沈家小姐在收徒弟呢。但凡接了她绣帕的姑娘,十日内准能学会在水面走针。就是绣成的嫁衣可不能沾水,前年李裁缝的女儿出阁,花轿刚过石桥,整条河都飘起了新娘头发,可邪乎了。”
知县哪信这些鬼神之说呀,当下就亲自带人去那废宅探查。嘿,还真在井底挖出十八具女尸,每具尸骨都缠着彩色丝线,天灵盖上还刺着西施浣纱图。当天夜里,跟知县一起去的那些衙役,全都投河了。尸体捞上来一看,后背皮肤被绣满了蝴蝶,把线头拆开,里面竟然塞着冰蚕茧,这事儿可真是越来越玄乎了。
民国十二年,留洋回来的周少爷买下了沈家旧宅。工人们从地窖里搬出一个檀木箱,打开一看,里面藏着百卷血经。周少爷请高僧来做法事那天,这经卷突然自己就展开了,每页上面的朱砂字都变成了蓝蝶,呼啦啦一下子把整座宅院裹得像个蚕蛹一样。有个更夫瞧见周少爷在蛹里拼命挣扎,皮肤下面还有无数丝线在游走,那画面,别提多吓人了。
过了七天,蚕蛹“咔嚓”一声破裂,周少爷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倒是言笑如常。可谁能想到,他一伸手,十指竟然能抽出晶莹的丝线。后来,他娶了镇东棺材铺的哑女。成亲那天,送出去的喜帕可神奇了,新娘盖头的图案会随着月光变化,到了子时,分明就是一具骷髅穿着嫁衣,把大伙惊得一愣一愣的。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2008年,古镇要修缮。工人从老井里挖出一个铜匣,匣子里有个羊皮卷,上面记载着明代的一件秘事。原来呀,以前有个绣娘为了救落水的女儿,跟河伯定下了血契。从那以后,沈氏女就得学厌胜之术,每代都得往井里投喂活人的生辰,不然全镇都得遭水厄。
现在呢,导游手册里说,景区表演水上刺绣,演员们用的都是冰镇蚕丝。常有游客说自己拍到了蓝蝶绕绣的场景,可照片洗出来,却变成了女人梳头的画面。祠堂管理员老赵喝醉了酒,偷偷透露说,去年暴雨冲垮河堤的时候,他在沈宅遗址看到了素娥,她正把防汛沙袋绣成送葬的童男童女呢。您说,这事儿是不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乎劲儿?这诅咒就这么一代一代轮回着,谁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