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弦》
第一章·断纹琴
民国三十四年惊蛰,闽北斫琴师沈听松在修缮宗祠古戏台时,从藻井夹层中拖出张蛇腹断纹琴。琴额嵌着半枚兽齿,龙龈处缠着暗红丝线,细看竟是浸血的马鬃。他鬼使神差地拨动残弦,梁柱间忽有碎雪簌簌而落,戏台藻井的二十八星宿图竟渗出粘稠黑液,在青砖地面凝成";乙酉年卯月,抚琴者祭";的殄文。
";沈家后生碰不得阴琴!";傩师吴老拐撞开朱漆门,手中青铜傩面扣向琴身。琴轸自行旋转如陀螺,琴腹传来指甲抓挠桐木的咯吱声,十三枚玉徽接连爆裂,飞溅的碎玉在墙面烙出七窍流血的傩面。后院老槐无风自燃,火焰中浮起十二盏白骨灯笼,照见树根绞缠的陶瓮里蜷缩着具戴银镯的童尸。
沈听松腕间祖传的月牙胎记灼如炭火,恍惚见祖父被铁链穿透琵琶骨吊在琴架上,三个戴山魈面具的黑影正剜取他背脊筋膜制琴弦,血水注入盛满松脂的陶罐。吴老拐甩出朱砂绳捆住琴颈:";这是沈氏秘传的';招魂琴';,活人筋作弦,枉死魄当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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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骨铃音
子时梆子敲过三巡,琴身浮起层幽蓝冰霜。沈听松触碰冰纹的刹那,陶瓮中童尸突然睁眼,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阿爹说要教我弹《流水》...";槐树火焰暴涨三丈,烧穿青石板露出九口描金漆棺。吴老拐撬开主棺,内里蜷着具戴玉覆面的骸骨,覆面下赫然是曾祖面容——脊椎穿着七枚翡翠琴轸,轸身刻满《山鬼》残谱。
童尸指骨突然爆长,指甲如刀刃刺向琴面。漆棺中爬出五具缠满丝线的无眼尸骸,每具喉管都穿着焦尾琴的岳山木。吴老拐的傩面裂成两半:";乙酉年闹山洪,你曾祖为保琴谱,把七个学徒封进琴腹,活抽的手筋制成冰弦!";沈听松后颈胎记化作青烟,在琴身烙出北斗纹——正是当年歃血为契的星图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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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血徽劫
寅时阴风卷着纸灰灌入琴腹,断纹化作招魂幡。童尸胸腔钻出三条双头蜈蚣,翡翠琴轸迸发青光,无眼尸骸的指骨自动抚弦,奏出《广陵散》杀伐之音。沈听松在幻象中窥见真相:乙酉年暴雨冲垮琴坊,曾祖为镇山魈,将亲生儿女炼成琴魂,颅骨雕作雁足,齿列磨成琴徽。
";老祖宗造孽!";
沈听松扯断冰弦缠住蜈蚣,混着心头血的水珠坠入琴腹。槐树火焰骤然转绿,映出三百个舞动的琴魂——皆是当年封入古琴的学徒。吴老拐咬破舌尖喷在傩面上:";快用《幽兰》谱镇魂!";琴身忽现焦尾纹,童尸银镯化作铃铛,将蜈蚣吸入北斗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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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松涛引
辰光破晓时,残存的琴弦凝成束月光绸。吴老拐指着焦黑槐树叹息,树洞沉着具怀抱琴谱的骸骨,指骨紧攥半截翡翠轸。沈听松腕间胎记化作青烟,星图烙印在月光绸暗纹间,映出九十九个抚琴的虚影——正是当年献祭的琴魂。
三年后武夷山突发山崩,有樵夫见沈听松立于断崖,月光绸扫过之处,滚落巨石皆化作桐木。绸影里走出七对抱琴童子,吟唱着《阳春》曲没入松涛。自此每逢雷雨夜,宗祠戏台便响起琴声,晨曦可见古琴上添了新刻的断纹,冰弦沁着血珠,岳木泛着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