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绣坊。
苏瑶与吴玲姝正于一楼,一边整理着布料,一边闲聊。
苏瑶不经意间抬眼,目光瞬间被门口的一道身影吸引。
竟是昨日那位书院学子陈恪之,他又出现在了绣坊外,眼神还在店内四处搜寻,像是在找寻什么。
苏瑶心中一动,忙回身,一把将紧跟在身后的吴玲姝往里间拉,动作迅速地取下她发顶两支较为贵重的钗环,同时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随后,两人一同走出里间。
苏瑶眼角余光不时瞥向陈恪之所在的方向,找准角度,对着低着头站在面前的吴玲姝,突然提高音量,嗔怪道:
“我平日里怎么说的?让你做事仔细些,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得罪了客人,你说说该怎么办?要是再出差错,这个月的工钱你就别想要了!”
原本正四处张望的陈恪之,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声,猛地转过头来。
他今日陪同两位书院同窗前来购置衣裳,本就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昨日那位姑娘的身影。
此刻,陡然瞧见她的模样,陈恪之心中一喜。
可紧接着又听到她正被掌柜当众责骂,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快步上前,对着苏瑶拱手作揖,礼貌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犯了何事,竟让掌柜如此动怒?”
“哟,原来是陈公子啊!” 苏瑶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赶忙回礼,解释道,“店内伙计做事毛躁,惹恼了客人,惊扰到陈公子,实在对不住。”
陈恪之心疼地看了一眼吴玲姝,随后看向苏瑶,不卑不亢地说道:
“想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还望掌柜您莫要当着众人的面苛责姑娘。这般责备,实在容易让姑娘家心生委屈。”
吴玲姝微微抬眼,心虚地瞧了瞧陈恪之,见他目光诚挚,是真心为自己解围,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又赶忙低下头去。
“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抱歉。” 苏瑶点头致歉,转而问道,“不知陈公子今日再次光临,所为何事呀?”
陈恪之侧过身,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挑选衣裳的两位同窗:
“我这两位同窗见我穿的这身衣裳,做工极为精致,便也想来添置一件,所以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哎呀,太感谢陈公子了!” 苏瑶满脸笑意,接着转向吴玲姝,吩咐道,“玲姝,这可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还不快好好招待陈公子和他的同窗!”
而后,她又看向陈恪之,笑着解释:
“陈公子,咱们店里有个规矩,客人首次上门,由哪位伙计接待,往后这位客人便都归其负责。
昨日是玲姝接待的公子,您带来的朋友,自然也由她服务。公子若再带人来,直接找她就行。
咱们店里,伙计售卖的衣物越多,工钱也越高呢。”
陈恪之听闻,心中暗自欢喜,连忙应道:“小生记下了。”
在苏瑶的眼神暗示下,吴玲姝脸颊绯红,羞怯地跟在陈恪之身后,开始为他的同窗热情推荐起绣坊里的衣物。
待推荐结束,陈恪之的身影刚消失在绣坊门口,苏瑶眉飞色舞地朝着吴玲姝挑了挑眉毛:
“怎么样,姐妹我够仗义吧?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这恶毒掌柜的角色都演得有模有样。”
吴玲姝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轻声说道:“咱们这样骗他,是不是不太好呀?总觉得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苏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咱们这可是善意的谎言。
读书人往往自视清高,要是现在就让他知道你是五品官员家的千金,说不定他连靠近你的勇气都没有了。
男人嘛,骨子里都有大男子主义和保护欲,今日看到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敢打包票,他肯定已经心动了。”
“小七,你可真是……” 吴玲姝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看人的眼光那可是一绝,这个陈公子一看就是品德端正的人,将来若是能飞黄腾达,绝对是良婿的不二之选。
你现在和他打好感情基础,往后就没人能把他从你身边抢走了。”
苏瑶眼中闪着促狭的光,拍着胸脯保证道。
吴玲姝心里虽还是觉得骗人不太妥当,但仔细想想,小七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许久,对男子的脾性肯定更为了解,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只能暗自点头默认了。
只是她心里清楚,一个谎言一旦开了头,更多的谎言便接踵而至。
没过几日,陈恪之再次登门。
这次,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家常。
“听玲姝姑娘的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 陈恪之微笑着,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我是金麟府人。” 吴玲姝回答得很干脆,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别露出破绽。
“哦?真是太巧了,我也来自金麟府,老家在栖凤县。不知玲姝姑娘家在何处?”陈恪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仿佛他乡遇故知。
吴玲姝谨记苏瑶的叮嘱,没有说出自己住在府城,而是说出了一个偏远村落的名字,那是祖上曾经居住的地方,这么说也不算完全撒谎。
“那玲姝姑娘为何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京城呢?” 陈恪之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继续追问道。
“我和爹娘一起来京城务工,讨口饭吃。”吴玲姝说得一脸坦然,心里却有些发慌。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爹初来乍到京城,官场排挤严重,可不就是在艰难地讨生活嘛,这么说也没错。
听到吴玲姝的回答,陈恪之的眼神里立刻泛起一抹疼惜。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县城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面摊,含辛茹苦地供自己读书,为了凑齐进京赶考的路费,父母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陈恪之感慨万千:
“咱们都是在生活里奋力打拼的人。
父母为了这个家,不辞辛劳,起早贪黑,把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我身上,满心盼着我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我无以为报,唯有埋头苦读,日夜精进,不敢有丝毫懈怠。
等日后高中科举,我定要让他们衣食无忧,安享晚年,好好报答这份养育之恩。”
静静听着陈恪之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吴玲姝心里既发怵又暗自赞叹。
发怵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欺骗这个真诚的人,赞叹则是被陈恪之的孝心和远大志向所打动。
自陈恪之到店里选购儒服后,越来越多的学子前来购置衣裳。
仔细瞧去,不少人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衣衫上还沾染着旅途的尘埃,显然是不辞辛劳,从外地赶来。
虽说锦澜绣坊的生意和往昔繁盛之时相比,依旧有些惨淡,可如今店内人来人往,询问声、挑选声交织在一起,总归是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苏瑶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向其中一位面容清俊的书生询问起来:
“近日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外地学子,是有什么缘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