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华登基第四年,时怀瑾被册立为皇夫。
云琼华登基第七年,皇储降世,赐名珺晏,普天同庆。
只是茶余饭后,官员与百姓都爱谈论一个问题。
皇储的生父是谁。
本以为,待皇储长大些,就能看出她的容貌与脾气秉性像谁。
未想到随着她日渐长大,这个谜越来越难解。
抓周时,她抓了谢凌苍的一双匕首。
和柳昱安扮家家酒时,她最喜欢让柳昱安演皇帝,自己演备好棺材为民请命的直臣。
过了扮家家酒的年纪,她总爱偷溜出文华殿,跑到月隐白的药圃,拔了他的药草编成花环,送给容貌俊朗的小太监。
又在云琼华检查她的功课时,背不出半句名人诗文,但张口就赋出一篇青词。
直至她在东宫开始养斗鸡时,世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储最像的,还是年轻时的皇上。
云琼华正批着奏折,便听见女儿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她雀跃的声音。
“母皇母皇,我炖了鸡汤给你,你快尝尝好不好喝。”
环瑶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汤碗,笑着端到云琼华手边。
“皇储一片心意,皇上趁热尝尝吧。”
云琼华端起汤碗,看向一脸大汗的女儿,笑着叹了口气。
“……头发上还有鸡毛。”
云珺晏连忙抬手,往头顶摸去。云琼华见状,垂眸舀了勺汤,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诓你呢。”
云珺晏轻哼一声,背起手,微蹙着眉头看向云琼华。
“天子无戏言,母皇又不是小孩子了。”
云琼华一愣,看着女儿如老学究般的神情,不禁哑然失笑。
“……少跟柳璟学说话,显老。”
二人正拌嘴之时,骆怀慎忽然快步走进紫宸殿,递上一封密信,神情微有些慌乱。
“瑶光阁来报,近日民间多有皇储身世有异的传闻。”
“阮庄主也来信,称江湖几股势力正蠢蠢欲动。”
云琼华接过密信扫了几眼,便随意丢在一旁,嗤笑出声。
“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身世怎会有异?”
“谢玄鹤清闲了几年,怕不是脑子不转了,想出这么蹩脚的借口。”
说话间,云珺晏凑到云琼华身边,端起鸡汤喝了一大口。
“那老不死的还活着呢?”
云琼华神情一滞,看向云珺晏,唇角微微抽动。
“……少跟月隐白学说话,容易被打。”
骆怀慎勾唇,又对云琼华开口。
“传言说,皇上有孕时,仍亲自领兵平定燕境叛乱。皇储在燕境出生时,仅有月院使在侧。”
“传言还说,皇上登基后数年不曾有孕,是幼年被赵氏苛待伤了身子。所谓有孕生子,不过是抱了个燕境女子的孩子。”
“如今那燕境女子已找上天梵山庄,求庄主为她主持公道。”
“一派胡言!”云珺晏猛地放下汤碗,眸色瞬间深沉。
“该将捏造传言之人投入天牢,过遍十八种酷刑,传言便不攻自破。”
云琼华看看云珺晏,又看看骆怀慎,眼中光影明灭,轻叹了口气。
她还未张口,骆怀慎便将云珺晏拉到自己身后,眉眼微微弯起。
“是我的错,不该把禁军的事当睡前故事,讲给皇储听。”
云珺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扯住骆怀慎衣袖。
“骆爹爹,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的能对吗?”云琼华只觉额角微跳,抬手揉了揉眉心。
“……谢玄鹤这几年,在燕境建了个天梵山庄,煽动叛乱。”
“如今又搞出什么传言,真当自己天高皇帝远,朕管不了他了?”
“传令下去,燕境守军……”
“好耶,要打仗了!”云珺晏越过骆怀慎,冲到云琼华身边,拉住她的手,眼眸中明亮如星。
“母皇,谢爹爹说打仗可好玩了,这次就让我去嘛。”
云琼华看着站着还没自己坐着高的女儿,默默抽回了手。
“让虞总兵去燕境,带兵荡平天梵山庄。”
骆怀慎一愣,眸中闪过惊讶:“不让谢将军去吗?”
“谢凌苍留守京都。”云琼华抿唇,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了几下,“谢玄鹤总爱干这种声东击西的事,不得不防。”
“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兵者诡道也,母皇睿智。”
云珺晏说完,也故作深沉地敲起桌面。
云琼华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慈爱的笑。
“别学时怀瑾说话。”
“也别学我。”
几日后,燕境开始流传一首暗讽皇储的歌谣。
“金凤凰,假翎毛,偷来燕女充龙袍……”
这首童谣越传越凶,直至大楚各境都知晓了此事。
天梵山庄再度放出消息,说来申冤的女子称,她的女儿腿上有块蝶形胎记。
百姓不知,但东宫宫人却知,云珺晏腿上正有一块蝴蝶胎记。
大楚上下人心惶惶,原本不信这传言的百姓,也渐渐开始动摇。
恰在此时,燕境的守军围住了天梵山庄。山庄附近的百姓纷纷说,云琼华是恼羞成怒,欲杀人灭口。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守军并未大开杀戒,而是攻破山庄大门后,将一干人等尽数收押,送往京都。
天梵山庄被攻破当夜,一封封密信出现在了大楚各地官员家中。
信上写着各位官员的把柄或执念,又煽动他们率各地守军开往京都,以正皇室血脉。
然而官员见了信件,纷纷无动于衷。只因不久前,已有盖着玉玺的密信送到他们家中,所写的把柄与欲念,比之这次的密信,只多不少。
于此同时,京都小股禁军与宫人串通,趁夜开了宫门,直奔紫宸殿与东宫。
然而紫宸殿与东宫早已空无一人,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被谢凌苍所率的兵士重重包围。
一夜腥风血雨,日出后,京都街巷照常响起吆喝声。
天梵山庄的部众入京,大理寺会同刑部将他们一个个审过,定下罪责。
被判流刑的犯人将要离京时,云琼华带着苏曼娘,将众人拦下。
苏曼娘仔细看过一张张面孔,突然眸光一闪,将一名老妇人拉出队列。
云琼华走到垂首的老妇人面前,勾起唇角,缓缓开口。
“……他们众口一词,都说庄主在山庄被围前,就已经离开。”
“瑶光阁也说,有数十辆马车趁夜离开天梵山庄,不知哪一辆中藏着谢玄鹤。”
“将欲西而示之以东,谢大人睿智。”
老妇人身形一滞,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尽是阴鸷。
“……你以为你抓住了我,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我手中握着无数人的罪孽,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人继承这些把柄,操控你的文臣武将、天下万民。”
“你休想将皇位坐得安稳。”
云琼华唇边的笑意更深,瞥了眼谢玄鹤满是皱纹的虚假面孔,挑了挑眉。
“……没有你添堵,也会有旁人添堵。”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朕在皇位上坐了十五年,比你明白这个道理。”
“万物负阴而抱阳,有些阻碍也好。”
“否则皇位坐得太安稳,朕也怕自己沦落成你这副面孔。”
她说完,谢凌苍与云琼婉便上前,一左一右将谢玄鹤架住,押往天牢。
三日后,谢玄鹤于午门处斩。
云琼华与云珺晏正在紫宸殿中对弈,云琼华一子落下,抬眸看向云珺晏。
“这一局,是我赢了。”
云珺晏将手中棋子往玉盒中一扔,轻叹了一口气。
“母皇别得意,总有一天会轮到我赢。”
云琼华轻笑,透过窗,看了看天色。
旭日当空,阳光一缕缕洒下,轻柔地笼着万物,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全文完)
写在最后的碎碎念:
自写下第一个字开始,经历六个月,这个故事终于走到了结局。
感谢各位友友的陪伴和支持,你们的每一个催更,每一句评论,都是我把这个故事继续写下去的巨大动力。
希望在我以后创造的故事中,还能与你们重逢。
祝大家顺遂无虞,安宁长乐。
祝这个世界美好而自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