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开发区的台资电子厂围墙外,秋雨将“爱国卫生月”标语淋成混沌的墨团。林宇的212吉普车碾过积水,仪表盘上的电子钟显示1997年10月25日19:03。副驾上的老陈用放大镜比对蚕茧标本标签,突然剧烈咳嗽——玻璃罐底层的福尔马林混着蚕尸渗出刺鼻气味。
“九成相似度。”老陈的钢笔尖戳破泛黄的标签纸,“和王副主任八三年签发的合格证笔迹......”话音未落,厂区突然拉响防空警报,穿白大褂的工人推着平板车冲向货柜,盖着帆布的货物在颠簸中露出金属棱角。
林宇抓起海鸥dF相机连按快门。取景框里,平板车在暴雨中打滑倾倒,帆布下滚出的不是电子元件,而是印着“中茶公司”字样的木箱——箱角残存着西湖龙井特有的嫩芽碎屑。
“用出口茶叶的名义走私精密机床!”老陈的上海牌公文包砸在方向盘上。林宇却注意到更诡谲的细节:木箱缝隙间缠着几缕蚕丝,在探照灯下泛着质检专用的靛蓝色荧光。
bp机在雨衣内侧震动。苏瑶的加密信息显示为菜谱代码:“西湖醋鱼需绍兴黄酒三斤”。他瞳孔骤缩——这是约定好的最高危预警,意味着三个小时内将有灭证行动。
厂区西门突然冲出五辆本田cG125摩托车。骑手雨披下的军工靴碾过满地茶叶,林宇的镜头追着尾灯,在某个急转弯处捕捉到后座捆绑的黑色仪器——是邮电部明令管控的跳频电台。
“跟上第三辆!”林宇猛踩油门。吉普车撞断厂区竹篱时,老陈从手套箱抽出五四式手枪,枪管在颠簸中撞碎了后视镜。穿过堆满显像管的露天仓库时,他们看见穿中山装的台干正用喷灯灼烧账本,青紫色火焰里飘着带日文假名的票据残页。
摩托车队拐进钱塘江堤旁的废弃造船厂。林宇刹车时听见潮声混着金属撞击声,他摸出苏瑶给的俄罗斯夜视仪,绿光视野里浮现出骇人场景——二十台索尼监视器组成环形墙,实时显示着上海证券大厦、深圳证券交易所和北京327国债交易厅的画面。
“他们在监控国债期货!”老陈的钢笔尖扎进掌心。林宇的镜头对准某个闪烁的终端屏幕:省信托327营业部的客户持仓数据正被篡改,空单保证金数额精确到与省物资局烧毁的外汇额度相等。
夜视仪突然爆出雪花噪点。林宇后颈寒毛倒竖,拽着老陈扑向生锈的龙门吊基座。子弹击碎吉普车挡风玻璃的瞬间,他看清袭击者手中的捷克Vz.61冲锋枪——这种武器去年只在厦门海关截获过一批。
“去二号船坞!”林宇借着雷声掩护嘶吼。两人在报废渔船间穿梭时,老陈突然被缆绳绊倒,怀里的蚕茧标本罐滚进江堤排水口。玻璃碎裂声中,泛白的蚕尸顺水流向江心,与中纪委快艇的探照灯光轰然相撞。
快艇扩音器的怒吼压过潮声:“这里是中央巡视组!立即放下武器!”林宇却看见船头有人影举起双筒望远镜——镜片反光的节奏三短一长,正是苏瑶在军校时教他的摩尔斯求救信号。
船坞铁门被气割枪切开时,林宇的胶卷拍到最后一幕:穿皮尔卡丹西装的信托经理正往本田王摩托车油箱塞文件,火苗蹿起的刹那,他腕间的欧米茄表带扣反射出王老在省委会议室的座次牌。
“接住!”林宇将相机抛向快艇。自己在江水中潜游时,摸到摩托艇螺旋桨上缠着的东西——是半张未烧尽的国债交割单,财政贴息率数字旁有铅笔写的算式,结果正好对应温州抬会崩盘前的集资总额。
老陈在快艇上嘶声喊叫:“水里有东西!”林宇浮出水面时,看见六个绑着铅块的密封桶正在下沉。他咬开随身带的西湖藕粉包装袋,雪白粉末遇水凝结成团,标记出沉桶位置——这是苏瑶父亲教的战场应急法。
中纪委的人捞起第三个密封桶时,林宇正用军工刀撬开桶盖。防潮油纸下露出成捆的股票认购证,每张空白认购证上都盖着省体改委的骑缝章。最底层压着本缎面笔记本,扉页印着令人心惊的抬头:1997年省委民主生活会记录。
bp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林宇对着快艇探照灯解码信息:“黄山毛峰换君山银针”——意味着更高层级的保护伞即将现身。他翻开笔记本的手突然停顿,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蚕茧,茧壳内侧用显微字体刻着王老的军官编号。
江对岸传来密集的警笛声。萧山开发区上空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林宇知道那是纪委收网的标志。当他借着快艇无线电联系苏瑶时,加密频道里突然传出熟悉的龙井茶庄背景音,以及王老秘书接电话的宁波腔:“首长正在接待珠海客商......”
暴雨骤停时,六辆挂甲A牌照的奥迪车碾过江堤。林宇看见中间那辆的后窗缓缓降下,伸出的手掌向江面撒了把茶叶末——是王老在省委常委会上惯用的动作。
老陈突然剧烈颤抖:“沉桶里的认购证编号......和温州抬会头目家里搜出的......”他的钢笔在本子上戳出血点,“是同一批!”
林宇却望向钱塘江入海口。暮色中,那艘本该在厦门扣留的巴拿马籍货轮正驶过杭州湾,船尾拖出的浪痕在月光下泛着蚕丝般的冷光。他知道,这场风暴远未结束,就像潮信,终究会在下一个农历十五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