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刚从军府外回来,他如今任着武督一职,每日都要去武学府。沈熠听着苏夫人这话,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沈语柔,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便讥讽地说道:“夫人如今又知道姐姐的好了?当初任凭我如何为姐姐辩白,夫人愣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现在却又要我替夫人在姐姐面前说好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熠称呼苏氏,从来不唤母亲,只称夫人。对沈衡,便称相爷。他知道他们从来没把他当自家人看待,那他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自从他高中武状元,沈衡对他的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不仅拨了新的院子给他住,还时常要带他去参加酒宴,想让他结识一些朝中官员。
沈熠对此一概不理,他用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加上这个月的月俸,在外头买了处旧宅,虽然小了些,但胜在清净,没有闲杂人等干扰。
今日他才从武学府出来,本想去永安侯府找绒花的,绒花还没有去过他新买的宅子呢。哪知才走到半路就被丞相府的人拦了下来,说相爷请他回府一趟,有要紧的事找她。
沈熠原以为是沈衡又要求他办事,前几日,沈衡便明里暗里地想让他帮忙把沈家的一个远方表亲安排进武学府做事,被沈熠拒绝了。
看着沈语柔可怜兮兮的样子,沈熠只觉无比恶心,他冷冷地对苏夫人道:“我不会帮夫人在姐姐面前说任何好话,当初的事,本就是夫人和相爷对不起姐姐,我若是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说罢,沈熠便转过身,不顾沈衡的挽留,大步离开了。他要去见姐姐,恭贺姐姐洗清冤屈,彻底与沈家划清界限。
沈语柔此时怯怯地开口了:“母亲,女儿愿意向雪棠道歉,只要母亲愿意原谅女儿,女儿做什么都可以……女儿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母亲不喜欢女儿,所以才做了那样的糊涂事,求您给女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看她哭得可怜,苏夫人到底还是心软了,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她能如何呢,总不能将沈语柔绑了押去官府,以此请求雪棠原谅吧?
沈衡沉默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挽回沈家的颜面是最要紧的。如今崔老夫人和侯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若是以此为由给语柔下休书,那我沈家往后在京中还如何能抬得起头?夫人,一会儿你就带着语柔去一趟永安侯府,务必要哄住崔老夫人,这门亲事万万动不得。”
苏夫人自然知晓其中利害,点头答应下来,疲惫地站起身,回屋去梳妆打扮。
苏夫人带着沈语柔来到永安侯府时,崔老夫人正在明安堂和裴甫说话。裴甫一向很少过问家事,这些年他一心只在楚姣姣身上,旁的事都交由崔老夫人打理。沈语柔如今毕竟是侯府的媳妇了,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也于侯府的颜面有损,所以崔老夫人一回府,便来询问裴甫的意思。哪知裴甫只淡淡道“母亲自己定下的孙媳,母亲自己处置便是”,然后便回芳华院去了。
崔老夫人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才想喝口茶缓一缓,就听下人禀报说苏夫人带着沈语柔过来了。
崔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吩咐道:“请。”
苏夫人一进门,便瞪了沈语柔一眼,沈语柔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在崔老夫人面前跪下,小声道:“孙媳做下错事,请祖母原谅。”
崔老夫人看向苏夫人,冷笑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夫人赔着笑脸道:“语柔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犯了错……”
“一时糊涂?”崔老夫人讥讽道,“一向听闻你视徐老夫人如亲生母亲,她害死徐老夫人,你却说她只是一时糊涂,看来你对徐老夫人的敬重,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老夫人误会了……”苏夫人面色涨红,“我当时也是被她的话哄骗了去,才错怪了雪棠。”
“自她嫁入侯府,不仅没能让行焉上进,如今还连累了我们永安侯府的名声。我们裴家,可不要这样心思不纯、只想着害人的媳妇。”
苏夫人急忙道:“老夫人,语柔既然已经嫁入侯府,这亲事可不能说悔就悔啊!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旁人笑话咱们两家?”
“你也知道会惹人笑话?”崔老夫人乜着苏夫人,“趁着她还没怀上侯府的子嗣,赶紧离开我们裴家,我可不想平白让侯府惹一身脏。”
一直沉默的沈语柔此时突然扬高了声音说道:“我会怀上子嗣的。”
她抬起脸,自言自语似的又重复一遍:“马上就会怀上的,这是我和行焉的孩子,侯府的嫡孙……”
崔老夫人皱眉看了沈语柔一眼,正欲开口,就听见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祖母!”裴行焉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他在宴席上吃多了酒,那时众人都随皇帝去了后花园,唯有他寻了个地方解手,错过了那场热闹。待回府喝了醒酒汤,他才听身边的小厮说了这事,顿时酒醒了大半,顾不上换身衣裳就赶来了明安堂。
见沈语柔跪在地上,裴行焉气得指着她便骂:“贱妇!我竟不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此事若传出去,叫外头的人都议论我裴行焉娶了个毒妇,我往后还有何脸面可言?”
说着,裴行焉便转向了崔老夫人,高声道:“祖母,我现在就写休书,休了这个毒妇!”
沈语柔慌忙膝行着上前,抱住了裴行焉的腿,哀求道:“夫君,不要休弃我,我、我会怀上孩子的,我会为侯府生下嫡孙,不要休了我好不好?”
裴行焉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和永安侯府定亲的是沈家千金,我该娶的是雪棠,而不是你这个毒妇!”
这句话让沈语柔的心针扎一样的痛。她最恨的,便是被别人拿来与雪棠做比较,而说出这话的人,还是她的夫君,当初她千挑万选的好夫君……
“罢了。”崔老夫人被吵得头痛,沉声开口道,“苏氏,你且回府去。语柔就暂且留在侯府,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请大夫来为她诊脉,若她怀了行焉的孩子,我便还认她是侯府的媳妇。若没有,是写休书还是她自请下堂,你们自己选吧。”
……
丞相府和东院闹得鸡飞狗跳,西院里却如往常一样安静。
裴知予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坐在桌案前,看着一封霍礼刚送来的信。
雪棠端了刚沏好的茶进来,见他看信看得如此认真,不由问道:“信上写了什么,二爷看得如此认真?”
裴知予抬眸看了雪棠一眼,示意她过来坐进他怀里。他一面将信递给雪棠看,一面在桌案上铺开的宣纸上写道:“明日,我便要回军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