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河畔土丘之上的坑洞,似乎并不是天然形成的。
而是每一个来白骨洞的门道人,都遭受了天地倒转一番变化,从而硬生生在这土丘之上戳出来的坑洞。
李镇深吸口气,向下望去。
发现吴小葵也双手镶嵌进小坑之中,正抬头望着李镇。
“这些坑……”
吴小葵欲言又止,她也发现了这些坑洞出现的原因。
依着自己的体力,能挂在这几天几夜都不是问题,可谁能保证后续没有别的变故?
崔家二管事说了,帮子来了白骨洞甚多天,一点子消息都没有传回,这是不是说明,帮主他们已经出事了?
吴小葵不敢细想,再怎么说,太岁帮帮主也是定府高人,是东衣郡明面儿上最厉害的铁把式,他不应该就这么香消玉殒。
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便抬头看向李镇:
“李香主,你可有什么眉目!”
李镇单手卡在小坑中,沉声道:
“能倒转天地,一定是大诡祟的本事……但也有可能,是鬼打墙!”
“鬼打墙?”
吴小葵紧皱眉头,常混迹江湖的她,也晓得这鬼打墙的说辞,但最普遍的解释都是,诡祟让人迷了眼睛。
寻常的鬼打墙,只是让人原地兜转,常常迷路,这些通门境的小鬼都可以办到,但门道人大多能一眼识破。
可更厉害的鬼打墙,直会叫人迷了心智,连真假也辩驳不出。
就如上次去哀牢山那般,碰到的白面书生,让自己看到了小时候最害怕的跳僵。
吴小葵咬了咬牙,又道:
“可若是鬼打墙,那我们每个人都应在不同的幻境之中,怎么李香主还与我一起挂在这儿??”
“这就是我疑惑的一点。”
李镇紧皱眉头,向下望去。
这身子下方,如同悬崖峭壁之上向下看,满是云雾,深不见底。
阿良几人也看不见去处,他们不是铁把式,手脚功夫要差些,再加上老三阿景被不知名的东西给拽了去,他们属同一师门,也不愿意抛弃彼此,估摸着都跳了下去。
李镇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些枯手现在已经消停下来,掉下去怕是生死未卜,挂在这儿起码还有些迂回空间。
心思又沉浸到体内石碑中去,但看着还未完全长起来的寿香,李镇却有些犹豫。
靠着血太岁补起来的寿香,已经在哀牢山一趟,杀死伥沛兄弟二人中消耗了大半,如今剩下的寿香,只怕能支撑请来镇伥仙一次……
这后路也不知有多危险,早早地将底牌用了,可不是个办法。
“坑洞……”
李镇向着自己凿出来的小坑看去,这里面,竟隐隐有些光亮。
“嗤啦!”
一只青黑色长满尸斑的手,从中探出,一把抓住了李镇的右手。
李镇面色一变,右手继续抓在坑洞里,左手凝起点命灯的本事,直直点向那只青黑大手。
大手吃痛,骤然松开,转而又在另一个坑洞里出现。
“……这些古怪的死人手,就是让曾挂在这里的门道人往下掉的黑手吧?”
果不其然,吴小葵那里也多出了几只长满尸斑的青黑色大手。
好在她道行不浅,本事扎实,也能轻松应付。
但这么长久下去,定然会有力竭时候。
可就这时候,自己腰包里藏着的那件阴物……那件红兜子,竟然缓缓抖动起来。
李镇并没有心思理会阴物,只是目光留在那些枯手之上,等着下一次伸出来的时候,一把将其抓住。
枯手显然没料到李镇会这么做,竟然迅猛的向后缩去!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李镇猛地一拽,竟是将那黑手,从坑洞之中,给抓了出来!
这抓出之后,细细瞧之,便吓了一跳。
这东西,只有一截手臂,还套着衣袖,断臂之处早已结痂,自拔过来之后,便也消停下来,不再动弹。
看着这手臂,李镇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
诡祟可没有肉身,这坑洞里的手,都是死人的手,那这么说……
“吴堂主,听我说。”
“啊?”
“操弄这一切的诡祟本事必定不俗,甚至可以用前人来制裁后人。”
吴小葵听得脑袋发蒙,
“我不懂……”
“不懂就对了。”
李镇低声说罢,又从腰包里摸出来半截香柱。
“现在,听我说,在这土丘之上点香。”
李镇说罢,一口生气疾疾吹出,竟然是毫不吝啬地用阳气吹燃了香柱!
嗤!
握香之手猛地用力,插进土丘之中。
李镇闭上双眼,大声喝道:
“吴堂主!立香召坛,求一丝清明!而后双腿蹬于土丘之上!”
呼啦——
阴风骤然吹起,竟然是竖立而起的悬崖似的土丘另一侧刮来。
李镇身后亮起一座三足两耳的纯金色香坛,竟是将这些阴风镇在了坛中。
他松开卡在坑洞里的手,身子骤然下落,便是这瞬间,李镇双腿蹬上垂直的土丘……
静。
阴风骤停。
李镇再睁开眼,失重感已经全然消散。
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一块平整的土丘上面。
世界又从颠倒中恢复过来。
一旁吴小葵也听了李镇的话,此间也终于站在了土丘上面。
“李……李香主是怎么知晓破局之法的?”
吴小葵心中满是惊骇。
这比鬼打墙要高明上不少的诡异境遇,李镇竟然三两下就给破了……
自己毫无头绪不说,甚至还想跳下去看一看……
李镇舒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柳儿河边并没有变成悬崖峭壁,诡祟不能改天换地。我拽出来的那只断手,虽然是死人手,但他的指甲缝里充斥着泥垢。
这说明,他生前……也在执着于紧紧地扣住峭壁之上的坑洞。”
吴小葵眼睛瞪大:
“李香主观察这么细致……但,这与我们站直了有什么关系?”
李镇缓缓蹲下身子,手掌间灌入生气,用力一震,便掀起一圈气浪。
气浪吹走地上的沙石,露出一具又一具残缺僵硬的尸体。
见着这一幕,吴小葵嘴巴瞪大,眼里露出惊骇:
“这……这些都是被骗来白骨洞的门道人!”
李镇点了点头。
随意抓起地上一只断手,阴沉道:
“之前土丘立起,使人觉得身处悬崖峭壁,便是诡祟的本事。
而很多人都中了招,他们恐于落崖,便都一个个挂在峭壁之上……
可这幻境更为玄妙,竟让同一片土丘,前后分批到来之人,在阴阳相隔的两面对望……
所以,方才有人抓我的手,而被我拽断,实则,他早已经死了,死在了幻境中,死在不敢落崖的执念中。
这就是循环,死去的人妄想抓住坑洞,便剥落了后来活人的手,后人再死,便成执念,死尸继续剥下一批来人的手……
爬来爬去,无关乎前人后人,最终都只是在这一片土丘上,趴着死去。”
李镇神色难免动容,沉沉说出一句:
“布阵之人,真是……真是好耍啊!”
吴小葵听罢,浑身汗毛倒竖,看着地上一片片的死尸。
果然,他们都是趴着死去,双手间满是泥垢。
“那……那帮主他们……”
吴小葵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破此阵不难,若经历上几次幻境,想来也能窥出些端倪。”
李镇幽幽道:
“况且,我们似乎还没彻底从幻境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