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崔家二管事的描述,这白骨洞就在柳儿河下游,经过一片土丘子,转个弯就能看见。
不用过河,也便不用祭河。
行在柳儿河畔,河面上吹来的风丝丝凉凉,还带着湿润。
可不敢深吸,因着河里常年养着水鬼,河面上刮的风,阴气极重,这吹来的阴风跟刀子一样,呼吸太猛,便扎得肺生疼。
李镇和吴小葵倒还好,二人是铁把式,五脏也硬实,这阴风吸得再多,吐口痰什么不适都解除了。
反倒是阿良四人,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剧烈咳嗽。
“咳咳……”
“河风里的鬼气和阴风结伴,师弟师妹,捂上口鼻!咳咳咳……”
李镇降下马速,缓缓与阿良几人平齐,道:
“阴风无孔不入,鬼气见缝插针,你们捂住口鼻也没用,倒不如将呼吸放缓,适应这股子刀子风,一会儿就没那么难受了。”
阿良四人听后,便照做,一番平缓的呼吸下来,这肺里的针刺感,真的小了很多。
“神了!”
四人面面相觑,惊喜道:
“李兄弟是怎么晓得这法子的?”
李镇一笑:
“多在鬼气森然之地跑跑就晓得了,你们被师父养的好,像是深闺大院里的碧玉。”
三个师兄面上微红。
李兄弟说得没错,他们虽有登堂的本事,可从小长到大,也没被师父安排着出去游行,出门都有师父护着,这外面的一些门门道道,他们还真不晓得。
说是被养在深闺大院的小家碧玉,这话,也真没错啊……
就是听得心里臊得慌。
小师妹阿饼倒没这么想,反倒是因为李镇的称呼而有些开心。
他夸我诶!
说我是碧玉嘞!
见着四人反应迥异,李镇不免失笑,又问:
“几位是从参州道院而来,可我辨认不出你们门道,可否告知一二?”
阿良作为大师兄,最先开口道:
“说起来倒也惭愧,我们跟着师父,学的是千相门道。”
“千相?”
李镇微微一愣。
爷爷之前似乎提到过这个千相门道,自己有些印象。
“那你们岂不是很会变脸?”
阿良点头又摇头:
“李兄弟说的不全是,但变脸确实是我们的绝活之一。”
李镇来了兴趣,
“可否一观阿良兄弟的绝活?”
阿良慌忙摇头:
“不行啊!李兄弟,师父说了,我们千相门道若使本事的话,那可是……
要死人的。”
李镇微微眯眼,忽地一笑:
“不为难阿良兄弟,此去白骨洞,希望能见识到阿良兄弟的手段。”
胯下用力,照夜玉狮便嘶鸣一声,迅捷往前而去。
李镇大口吸着阴风,在太阳还未爬下西山之前,便已经赶到了下游。
柳儿河伯掌管七泾八纵,说到底,这主干柳儿河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宽远。
下游水势渐浅,李镇勒马,往左看去,便看到一片土丘。
土丘上坑坑洼洼满是小洞,马蹄是很难踩过去了。
李镇下了马,有些不忍心将照夜玉狮拴在野外,怕被什么邪祟给欺负,心里便有了一计。
走到河伯,小腿没过河里,李镇从腰包里取出来一柱香,用着火折子点上,小声道:
“二月初二,灯烛照梁。
三月初三,人走河安。
柳儿河河伯听令,吾乃李世子李镇,现吩咐你……
看好的我马儿。”
嗤啦!
刚烧了小半截的香,便被投入河里。
可古怪的是,这香沉入河中,竟还在燃烧!
直到插入了河床。
吴小葵站在不远处,眼里看得稀奇。
李家大少,估摸着是在祭河了。
这祭河的手段,有高明的也有不高明的,高明的是祭三牲献五畜,排场红火祭上一场河,求河伯保安宁。
而不高明的,就是这般,点上柱粗香,甚至都不插入河畔,而是丢入河里……
可偏偏,这不高明的法,才是李家人该用的法。
“旁人以祀物拜山河,李家人却以身份压鬼神……真是好大的排场。不过,够有面儿。”
吴小葵低低笑道,才听着一旁马车前来。
阿良四人也注意到了土丘上大大小小的坑洞,便纷纷下了马车,也没看到附近的树桩,怕马车乱跑,便找了个钉卯插入地里,再栓好缰绳。
一旁的李镇,也祭河回来,便也不理会照夜玉狮子,往着那片土丘而去。
阿良看得稀奇,忙问:
“李兄弟,你不拴马?”
“不用,它很乖,不会乱跑。”
阿良一脸心疼,看了照夜玉狮一眼,又道:
“这可是匹宝马,李兄弟,真不管呐?”
李镇幽幽一笑:
“有人帮我看马。”
四人闻言,向河岸看去。
空空荡荡,只有阴风吹拂,和偶尔的夜鸟啼叫。
有人看马?
你确定……是人?
四人觉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便知道附近有了什么东西,这心里发毛,便忙忙跟了上去。
这片土丘不好走,大大小小的坑洞之多,有的还藏于草垛之下,不留神便会崴上一脚。
但到底不是普通人,门道人要是崴了脚,传出去都会被人笑话。
就这么走过了一个丘子,再绕过一个小梁台,天色已经大黑。
可还是看不见白骨洞在哪。
李镇脚步忽然顿住,忽道:
“不对劲。”
吴小葵探头上前:
“咋嘞?”
李镇踩了踩地上的坑洞,皱眉道:
“这些土丘上的洞,显然不是最近形成的,像是被侵蚀过的河床。”
阿良四人纷纷对视。
二师兄阿井往前一步,狐疑道:
“李兄弟说的,大家也都知晓,这些坑洞行成如此自然,肯定不是人为之……”
“问题,就出在这里。”
李镇缓缓后退一步,
“连我们都知道,将马停在河畔,只因这土丘之上不好走。可那么多门道人江湖人,总不能是徒步来的此地吧?”
说罢,吴小葵和阿良四人纷纷一怔:
对啊!这么显眼的问题,不该早就想到的么?!
怎么李兄弟这么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
李镇幽幽叹了口气,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转身。
果真如他所见,刚才来过的路,已经不见了。
看不到河畔,也看不到自己的照夜玉狮子。
能让人下意识忘掉很多浅显逻辑的,这世道里,只有一种解释。
“撞鬼了,还不是一般的鬼。”
噗啦!
地上坑洞里,忽地伸出一只干柴似的手掌,长着尖锐指尖,顷刻间抓住了四人中的阿景。
可手掌明明是从地上长出,却将阿景往后拖去。
速度之快,几乎是一瞬之间!
“糟了!师弟!”
阿良脸色大变,就要奔走,却被李镇一把拽住。
“别乱跑。”
“土丘已经倒过来了。”
听了这话,阿良懵懵地环顾向四周。
身上忽然有了失重感。
土丘……不对,应该是大地,竟然竖起来了。
他们就像挂在崖壁上的猴子,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只能向下落去。
这么往下掉可不是办法,李镇双手灌入生气,一把插进竖立而起的松软土丘里。
才稳住了身形。
可这么一来,李镇忽地愣住。
世界忽然九十度倾斜,土丘变成了峭壁,那这上面的坑洞……
腾出左手,李镇往一只小洞里伸去。
刚好容纳得下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