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看向萧明，眼神变得异常深邃，语气也充满了意味深长：
“叛国？呵呵……”屠嚣发出一声低沉的，分辨不出情绪的笑声，“贤侄，你以为你祖父真是那种迂腐不知变通的人吗？”
他顿了顿，然后缓缓吐露出一个惊天秘密：
“当年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残酷。北境前线，粮草断绝，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军心浮动，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匈奴主力却步步紧逼，一旦防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是你祖父，”屠嚣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他想出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计！”
“他……他假意被匈奴重创，命不久矣，然后，让我……‘绑’了你父亲萧世子，送到匈奴大营，作为‘人质’，用以换取急需的粮草，稳住军心！”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粮草到手，稳住阵脚，再寻机一举击溃匈奴主力，然后……再将你父亲救回来！”
萧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祖父……祖父他竟然……用自己的儿子当诱饵？！
萧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刚正不阿的祖父，竟然会想出如此冷酷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的计策！
屠嚣看着萧明震惊失色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了然。
他轻笑一声，继续补充：“你祖父这个计策，其实很高明，也很毒辣。你想想，若是匈奴人信了，以为大周主帅重伤，世子被擒，必然会放松警惕，我军便可趁机直捣黄龙，一战定乾坤！”
“就算……”屠嚣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就算匈奴人不完全相信，只是接收了你父亲这个‘烫手山芋’，那对我军而言，主帅‘重伤’，世子‘被俘’，更能激起全军同仇敌忾之心，哀兵必胜！无论哪种结果，对我大周而言，都是有利的！”
萧明僵在原地。
不！不对！
电光石火间，萧明纷乱的心绪中陡然划过一道清明。
祖父若是真有此等险计，岂会只告知屠嚣一人？
这等关乎主帅安危、世子性命、全军命运的惊天计划，必然有更周密的安排和后手！
岂会因为屠嚣的一面之词，就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个已经无法开口辩驳的死人？！
萧明抬起头，眼神中的震惊和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彻一切的冰冷和嘲弄。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故事！”萧明轻轻鼓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屠帅不去写戏本真是屈才了！将自己的背叛和构陷，粉饰成执行秘密任务，还将脏水泼到我祖父头上，这手移花接木，玩得真是炉火纯青！”
屠嚣脸上的得意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他原以为这番“掏心掏肺”的“真相”，足以彻底击垮萧明的心理防线，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和对祖父的怨恨之中。可眼前这小子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贤侄，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屠嚣沉声，试图再次掌控局面，“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你祖父……他也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周……”
“够了！”萧明厉声打断，眼中寒芒迸射，“屠帅不必再演了。你的底牌，我看到了。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是非曲直，我心中自有公断！”
他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屠嚣看着萧明那双再无波澜的眼睛，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他原本想借此机会彻底慑服萧明，让他明白屠家的力量不可撼动，让他知难而退。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放出了一个无法掌控的猛虎！
“既然贤侄不信，老夫也无话可说。”屠嚣一摆手，姿态倨傲，“天色不早，贤侄可以回去了。今日之事，就当老夫请贤侄看了场军演。”
“如此，便多谢屠帅‘款待’了。”萧明拱了拱手，语气平静无波，“告辞。”
他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大柱紧随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屠嚣一眼，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挺拔的背影，只觉得今天的经历，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惊心动魄。
“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大柱压低声音，有些不甘。
“不走，难道留下来吃晚饭？”萧明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屠嚣自以为掌控一切，那就让他继续得意。走！回府！”
马蹄踏破寂静，绝尘而去，只留下演武场上依旧震天的操练声，以及屠嚣那双阴晴不定的眼睛。他望着萧明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萧府，灯火通明。
姬清柔坐在花厅里，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换了好几盏。
烛火摇曳，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单和焦虑。
当听到门房通报“少爷回来了”的声音时，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你回来了……”姬清柔迎上前去，看到萧明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面容，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和如释重负。她注意到他右臂的伤势似乎并未加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萧明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嗯，让你们担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边探出头来，正是王小六。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着小脸，怯生生地望着萧明：“萧……萧大哥，啥时候……啥时候能给俺们报仇啊？”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童稚的认真，和对承诺的期盼。
萧明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坚定：“快了，小六。相信大哥，很快了。那些欺负过你和你爷爷的坏人，一个都跑不了！”
翌日，金銮殿。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威严自生。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而压抑。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又将是平淡收场之时，萧明缓步出列，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