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志看到桌上那份税契,心头一跳!
不对!这不是他交给崔英的那张!
这张……这张看起来似乎更加……
但他旋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深信自己伪造的那份税契做得天衣无缝,连经验老到的刑部尚书钱坤都未能识破,萧明又能看出什么端倪?
或许只是例行公事的恫吓罢了!
他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副理直气壮、受尽委屈的模样,对着萧明拱了拱手:
“回禀萧国公!这……这正是那贪官周文远!他收受了小人奉上的厚礼之后,为小人的一批茶叶生意所开具的税契凭证!是他亲手交给小人的!上面白纸黑字,官印俱全,铁证如山!他抵赖不得!”
萧明嘴角噙着一丝冰冷入骨的讥诮。
“哦?周文远亲手所给?”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桌上那份税契上鲜红、清晰、边缘利落的知府大印,“周文远身为朝廷命官,堂堂正四品知府,会用假官印,来给你开具这关系到国库税收、稍有差池便会掉脑袋的重要文书?”
苏承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萧明微微抬头,又拿出了一张用了真正的官印敲下的纸张,面色冰冷。
“不得不说,你的手艺的确是不错,但很可惜,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苏承志的脸上伴随着惊愕和恐惧,他没想到萧明竟然能看出来!
牢房内,只剩下苏承志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不……不可能……”
苏承志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与挣扎,“萧大人!您……您明鉴!家祖母尚在贵府颐养天年!小人的妹妹婉君,与您也是……也是旧识!您若是……若是冤枉了小人,她们……她们定会伤心欲绝的!”
他试图用苏老夫人和苏婉君来牵制萧明,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和乞求。
萧明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事到如今,还想拿苏老夫人和婉君来当挡箭牌?愚不可及!
“苏掌柜倒是提醒了本官,苏家好大的手笔。先是重金买通周文远,允了你们那见不得光的‘十税一’。后来,永靖王一声令下,你们又毫不犹豫地拿出那枚伪造的官印,连同修改过的税契,将周文远送上绝路。怎么,苏家是觉得,攀上了永靖王这棵大树,就可以将朝廷法度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还是说……苏家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落在了永靖王的手里,不得不听命行事?”
苏承志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
萧明……他怎么会知道?!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萧明……这个看似只懂打仗的武夫,心思竟然缜密、手段竟然狠辣至此!
看着苏承志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萧明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文远贪墨是真,但构陷他的罪名,却是这伪造的税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这辈子,是别想走出这刑部大牢了。”
萧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现实。
“下一个……会是谁呢?苏家帮着永靖王伪造官印,陷害朝廷命官,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永靖王会保你们吗?还是说……会像丢弃周文远一样,将你们苏家也弃之如履?”
苏承志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他失声叫道:
“不可能!王爷答应过……”
话一出口,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万状地看着萧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萧明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了然的、冰冷的笑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狱卒在门外恭敬地禀报:
“启禀萧大人,外面有一位程大人求见。”
“程大人?”萧明眉头微蹙,一时没想起京中哪个姓程的大员会此时来刑部大牢寻他。
不等他细想,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爽朗:
“萧兄弟!哈哈!我可算找到你了!”
这声音?!
萧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暖意。
他不再理会已经彻底崩溃的苏承志,转身快步向牢门外走去。
只见门外廊道上,站着一个身着崭新麒麟补服、腰佩金玉带、身姿挺拔的武将,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喜悦的光芒,不是刚刚受封“忠勇伯”的程守拙,又是何人?
他显然是刚从宫中领赏出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刑部。
“老程?!”萧明看着他这一身威风凛凛的行头,也是由衷地替他高兴,“恭喜!忠勇伯!”
程守拙大步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萧明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神里满是真挚的感激。
“萧兄弟,你就别取笑我了!这次遂城大捷,若不是你力排众议,拿出那神鬼莫测的霹雳火药,哪有我程守拙的今日!这‘忠勇伯’,是你给我的!”
萧明失笑摇头:“战阵之上,是你身先士卒,指挥若定,方能大破匈奴,俘其可汗。这功劳,是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与我何干?”
“怎么与你无关!”程守拙脖子一梗,十分执拗,“没有你的火药,弟兄们不知要多死伤多少!没有你,我老程还在边关吃沙子呢!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萧明无奈,知道程守拙这耿直的性子,也不再与他争辩,转而问道:“圣上给你授了什么实职?调回京中哪个衙门?”
提到这个,程守拙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嘿嘿,我跟圣上请旨了!咱不去那些劳什子衙门受气!我还是回你的琉璃工坊去!帮你看着摊子,管着那些宝贝疙瘩!”
“什么?!”萧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然地看着程守拙,“老程!你……你现在是忠勇伯!正三品的实封爵位!怎么能……怎么能还去管一个工坊?这……这不合规矩!也太屈才了!”
程守拙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我老程学不来,也不想学!还是跟着萧兄弟你干实在!再说了,那琉璃工坊如今可是日进斗金,比哪个衙门不强?我回去看着,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