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得很,池子里的锦鲤都懒洋洋地沉在荷叶底下,连尾巴都不愿多摆一下。
沈清棠倚在临水的回廊边,手里捏着的鱼食半晌没动。
但嘴角的却挂着痴痴的笑。
怀喜站在一旁,拉着阿四的手小声道,“诶,你有没有发现,姐姐最近笑容多了好多。”
“往日里她可是经常发呆,还有那眼神也是,如今都不空洞了。”
“……似乎是跟大人在一起之后,郁结都散了?”
阿四沉默的瞧着少女的侧脸,清风拂面,刚好将她的发带扬起,这一幕像极了思春少女…
她略微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她始终没说。
“喂,阿四……你怎么了?你也看着怪怪的?”
阿四压下疑虑,“夫人开心就好……她开心,大人也开心,大家皆大欢喜。”
这句没头没脑的把怀喜搞蒙了,但她的理解便是阿四见这景象也是开心的感慨罢了。
沈清棠的思绪飘远,完全没听见身后二人的小声议论。
待回神时,她面颊微红,心尖泛着强烈的甜蜜,忍不住捂了捂心口。
才发现自己脑海里都在想那温润的青年。
他的一言一行,每回看向她的眼神…甚至是面红耳赤的床笫之欢…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到出现,她摇了摇头,心下觉得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江行简才离开一会,她便这般想他?难道是日积月累的肌肤接触,她对他产生了生理性喜欢?
她起身朝水榭方向走去,阿四和怀喜连忙跟上。
“夫人要去哪?”
她与江行简的婚礼还未办,但阿四早已经认定沈清棠便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沈清棠头也不回的笑道,“去看若若。”
最近她似乎没那么抵触去看那孩子的念头了。
可到了那间她从未踏足的厢房外时,乳娘却从里面出来拦住她,孩子睡着了。
沈清棠表示只看一眼就走,却还是被乳娘用孩子觉轻,不便打扰给婉拒了。
“姐姐就看一眼都不行吗?”怀喜有些生气。
她甚至想闯。
阿四见状伸手拦住,忙对沈清棠说道,“夫人,不如改日吧?若若每天都在,明天来也一样。”
沈清棠倒也不执着孩子的事,只是觉得自己终于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也算是老天对她这个不尽责的母亲的一种惩罚吧。
她略带惆怅道,“也罢,明日再来看若若也一样。”
她回屋坐了一会,又觉得自己不能太闲,否则总是在想些与江行简之间有的没的事。
于是就开始跟着怀喜学习打络子,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见到黄昏时,小厮依旧迟迟没有通报,怀喜瞧她目光时不时看向窗外,顿时提醒道,“姐姐,你这络子……歪了。”
沈清棠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络子前段整齐的部分,延续道后面时,不知何时丑得跟虫子一般。
她无奈的笑了笑,看向怀喜时突然想到什么,“小喜子,你是不是该嫁人了?”
怀喜编织络子的手微微一顿,无措的看向沈清棠。
沈清棠是因为方才想象到自己穿上喜服与江行简成亲的模样,一转眼看到对面陪伴自己多年的怀喜还未遇上良人,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多年来的忽略。
“姐姐要赶我走?”怀喜不出意料的红了眼眶。
沈清棠忙道,“不是的,我在想,你也是一个人,你该有自己的人生,总归是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
怀喜明白用意之后,陷入沉思,似乎真的开始为自己考虑人生了,只是那看人的眸子多了许多哀凉。
沈清棠想到了什么,终于道,“竹影已经不在了,你与他之间……你也该放下了。”
“……兖州有很多好男儿,等你想通了,我一个个给你物色!”
她劝说了许久,怀喜没拒绝,但也没点头,只说了一句,“我都听姐姐的。”
荷花池畔。
阿四神色严肃,对着面前的白衣公子一五一十的禀报今日夫人的举动。
听到‘若若’两个字时,江行简略略敛眉,“她见到了?”
“未曾,被奴婢劝走了。”阿四如实回答。
“嗯。”
他轻应一声,面上显露一丝慌乱,只因余光忽然瞥见回廊转角处掠过的杏色身影。
“江行简!!!”
少女清亮的嗓音惊飞了池畔白鹭。
只见那杏色湘裙的身影如蝶般扑来,在他尚未回神之际,已然踮脚蹦入他怀中。
“小心。”
他慌忙托住她后臀,另一手稳稳环住纤腰。
怀中人虽裹着厚厚的春衫,搂在臂间却仍轻若无物。
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怎么跑这么急?”
他无奈地拭去她鼻尖的汗珠,声音温柔得能化开三冬冰雪。指尖却在触及她单薄的后背时微微一颤,这身子,比上月又瘦了几分。
沈清棠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轻轻蹭着,温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的颤音,“好想你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像只终于寻回主人的幼猫,既想撒娇又怕被再次抛弃。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暧昧的缱绻,“是为夫的错,今晚任凭棠棠处置……”
跟在后面的阿四和怀喜顿时红了耳根,两人慌乱地别开视线。
沈清棠耳尖瞬间染上绯色,把发烫的小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连指尖都羞得微微蜷缩起来。
江行简低笑一声,托着她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在她耳边轻声道:“躲什么?方才扑过来时不是大胆得很?”
温热的呼吸惹得她浑身一颤,整个人愈发往他怀里缩去,乖顺得像只被揉乱了皮毛的兔子。
晚膳之际。
沈清棠倒是没急着吃饭,而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对面的青年神秘一笑,“等着,我有个东西送你。”
她转身从绣篮里翻找出两个络子,认真的比对了好久,回头时脸色有些尴尬,语气颇为歉疚,“那个,算了,明天再送你吧。”
她出来的着急,都忘记这俩络子一个都不好看。
重新再看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丑东西与那好看公子的气质根本就不搭嘛!
沈清棠正出神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那枚编得歪歪扭扭的络子取了过去。
“前半截很工整。”
江行简指尖抚过那些整齐的结扣,在触及后半截歪斜的部分时,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这里……可是想我想得走神了?”
沈清棠耳尖瞬间染上绯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你怎么知道……”
青年忽然执起她的手,郑重地将络子放回她掌心:“我很喜欢。”
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错认的珍视,“棠棠亲手为我系上可好?”
灯火葳蕤,为他清隽的侧颜镀上一层金边。
沈清棠抬眸时,正撞进他盛满柔情的眼底,那里映着的,全是她的模样。
她指尖微颤,小心翼翼地为他系上络子。
记忆忽然翻涌。
多年前那个对峙的晚上,李长策腰间那个绣着金线的香囊多么刺眼。
彼时他面上带着得体的笑,背在身后的手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信物。
那歪斜的结扣贴着他雪白的衣料,虽显得格格不入,却像极了她笨拙却真挚的心意。
“好看吗?”他低头问她,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光。
沈清棠仰起脸,在他温柔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这一刻,连窗外吹来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