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会背后有什么背景?首脑是谁?”
之前答得甚为顺畅的白胜在面对这个问题之时却卡了壳,倒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因为他也没弄清楚。
“大人,犯官只知道这叶、吕二人是三位主脑中两个人,略有北方口音,但他们的首领究竟是谁,却是不得而知。”
白胜唯恐顾襄不信,又补充道,“平日里与我来往的也都是叶、吕二人,不要说是我,就连天理会内部,大约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首领的姓名和相貌,就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清楚。”
“听叶、吕二人的口风,这位首领虽然平时很少出现,但一切计划、重要行动都是出自首领。”
顾襄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天理会甚是邪门,如此安排便是做好了万一有事就能随时切割的准备。
“既然你说大部分军械都是卖给天理会,那么你知道如此庞大的资金是哪里来的吗?或者说,他们是以什么方式支付?”
顾襄的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就连扮演木头人的陈寻也眨了眨眼睛,暗忖:这位钦差大人果然精明,想要寻着资金来路找出些破绽来。
若是通过钱庄、票号支付,那么就必然留下痕迹,如果是直接支付金银,那么来源不同必然带着不同的特征。
对于金钱往来,白胜谙熟于心,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都是金锭、元宝以及珍奇古玩!”
“金锭?一整块的?难道他们还有熔铸重造的本事?”孙三思有些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作为县令他很清楚,每年地方上缴朝廷的税赋金银都要经过重新熔铸,而这些技能、装备都控制在每个省巡抚直接管理的铸造局之内,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究竟是否由其铸造,我并不清楚。”
白胜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只是我收到的时候,发现那些金锭、元宝底部的徽号、标记都被刻意破坏了!”
这就有意思了!
若是民间真有这个能力私铸,又为何要画蛇添足的加上标记,难道不怕官府查到?
莫非这金锭本就是来自官库?
比起孙三思、陈寻,顾襄对朝廷的运作更为清楚,当然知道整个官库从上到下几乎都是旧党的人在控制,这也是变法面临的重大困难之一。
陈寻听到此处,便拱手道:“钦差大人,我等在双桥乡搜到了犯官白胜所埋藏的一箱金银珠宝,已经将其连夜运回了县衙待查。”
“可以请郑校尉找几个兄弟,将这箱东西抬过来,钦差大人、孙大人都能亲眼看一看。”
郑恩见顾襄颔首,便转身去抬箱子,这倒是出乎顾襄的意料。
既然这箱金银白胜没有说,自己也就不会知道,陈寻为何又主动说出来,而不是私下分掉,难道他真是一心为公、毫无杂念的纯臣?
他终究并非死读书的儒生,对于官场之事甚为清楚,知道这陈寻能有这么高的声望,当然与他查案的本事相关,但若没有笼络人心的能力,也绝不可能。
这些天他冷眼旁观,发现不仅是郑恩、周彪这些人对陈寻甚是佩服,那些县里的衙役、捕快们,似乎都乐意跟着陈寻办事,在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
更震惊的是白胜,他知道这些东西已经被陈寻找到了,但以为多半都分光了,想不到竟然还坦承上缴,这是什么路数?
但是当打开箱子,其他人都被金银珠宝的光芒闪耀之时,唯有白胜看清楚了,其中少了些金锭、元宝,大约是总价值的一成左右。
原来如此!
陈寻不是不要钱,但他懂得收敛,将风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但是,能在这么大一笔财富面前保持冷静,已经非常人所能比。
“大人请看,这是金锭、元宝!”
郑恩从箱子里取出两件,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
果然如白胜所言,金锭底部似乎被人刻意破坏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原先肯定有标记!
而且顾襄掂了掂,感觉这形制、分量与官库之中的金银一般无二!
”孙大人,你也看一看吧。”
孙三思接过金锭,心情甚是复杂,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我丹阳县找到的,按照朝廷规矩,应该至少留一万两银子下来,那日子可就宽裕多了。
虽说是入公账,每笔进出都有记录,但丹阳县的钱怎么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但他又看到这金锭、元宝的形制,心中一紧,知道这不仅是一笔横财,说不定还是一大祸患。
曾担任吏部侍郎的父亲虽然已经告老,但消息却很灵通,这些时日的家书之中几乎每一次都要特别提醒他,不要掺合到新旧两党之争,吉凶难测!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天理会背后究竟是什么力量?
想到此处,他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金锭像是烧热了一般烫手。
“大人,这箱金银乃是犯官白胜贪赃枉法、私卖军械所得,按例应该归收缴国库!”孙三思将金锭小心的放回公案,垂首说道。
真是个聪明人!
陈寻自从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民间所熔铸的金银绝不可能如此大小、重量、形制完全一致,既没有这么技术能力,也没有必要。
孙三思颇有韬晦之能,明白这钱烫手,倒不如推出去,还显得自己没有私心。
他能看出来,顾襄也能看出来,但他同样没有做什么评论,只是简单的问了白胜两句之后,便吩咐道:“将这箱东西打上封条,一两日内随本官一并前往建康。”
建康留守赵无咎是江南最大的官,也管理着江南的赋税、官库,顾襄将这些东西交到他手上,一来符合规矩,二来也可以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态度,可谓一举两得!
“这伙人私购军械、纵火焚烧永胜乡的目的是什么?”
白胜闻听此问,苦笑了一声道,“犯官只是利欲熏心,我们银货两讫,岂能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我们在南山港外交易之后,他们就停靠到南山港卸货,而我的船也会正常在南山港另一边暂时停泊之后再运往京师。”
“就连永胜乡大火,也是大人到丹阳的那一晚才有人通知我,这才临时起意、迫不得已冒犯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