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朱元璋端坐龙案之后。
案上堆满了奏折,墨香混着檀香,在殿内悠悠散开。
旁边的琉璃灯新近进贡,灯光柔和,映得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半明半暗,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
宁妃轻手轻脚地奉上一盏茶,茶香袅袅,似要缓解殿内的紧张气氛。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眼皇帝的神色,低声道:“陛下,臣妾的父亲寄来一封信,说淮西经过二十五年的治理,如今已是炊烟袅袅,百姓安居乐业,处处一片繁盛景象。”
这话像一缕春风,吹散了朱元璋眉间的阴霾。
他眼睛一亮,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得震得殿内的帘子都微微颤动:“好!这才是咱大明该有的气象!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吗?”
他拍案叫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微烫,暖得他心头舒坦。
脸上那难得的笑意,像冬日里的阳光,让一旁伺候的内侍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心想:陛下今儿心情不错,怕是要赏赐谁了吧?
可这笑意还没在脸上停留太久,话题一转,朱元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乌云悄然遮住了晴空。
他瞥了眼宁妃,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声音低沉了几分:“熥儿这孩子,一向稳重,今儿怎么……”
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目光飘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像是陷入了什么深思。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映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在掂量什么。
宁妃心头一咯噔,暗道不妙,这话题怕是要踩雷了。
她连忙打圆场,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几分讨好:“陛下,皇孙不过是年轻气盛,偶尔说错一两句话,您老可别往心里去。”
她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惹了龙颜。
可朱元璋却摆摆手,哼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年轻气盛?哼,咱看他是翅膀硬了,敢跟咱顶嘴!”
他越说越来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奏折上,洇开一小片墨痕。
“宁妃,去把《元史》给咱拿来!”朱元璋瞪着眼,语气斩钉截铁,“咱倒要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这小子哪来的胆子,敢说咱的宝钞不好!非得让他跪在咱面前认错不可!”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逆鳞,脸上的怒意浓得化不开。
宁妃暗暗叫苦,心想:这爷孙俩,平时亲得跟一个人似的,赏花逗鸟、谈天说地,哪次不是其乐融融?怎么今儿就杠上了?
她不敢多说,赶紧退下去找书,脚步匆匆,裙摆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轻微的沙沙声。
出了殿门,她偷瞄了眼天色,湛蓝的天空下,几只雀儿飞过,叽叽喳喳,仿佛在嘲笑这宫廷里的风波。
她心里嘀咕:这宝钞的事儿,怕是要闹出大动静喽!
与此同时,宫外早已炸开了锅。
朱允熥被赶出宫的消息像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南京城,街头巷尾热闹得像过年。
城东的烧饼摊子上,一个小贩正忙着揉面,手上沾满了面粉,嘴上却没闲着,神秘兮兮地对旁边的顾客说:“听说了吗?皇孙殿下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撵出宫了!啧啧,听说连随身带的牌子都被收了,灰溜溜地出了宫门,那模样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顾客一边啃着刚出炉的烧饼,一边摇头晃脑,芝麻香气在嘴里散开,脸上却满是八卦的兴奋:“嗨,之前不还是爷孙俩其乐融融,天天一块儿赏花逗鸟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皇宫里的水,可真深!”
他咬了口烧饼,咂巴咂巴嘴,像是品出了点宫廷秘闻的味道。
“可不是嘛!”另一个路人插嘴,挤到摊子前,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我听说啊,是皇孙听了那个杨士奇的馊主意,鼓吹什么宝钞不能乱发,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啧,这杨士奇,整天满口仁义道德,这回可把皇孙坑惨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皇孙太莽撞,有的说杨士奇是书呆子,还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烧饼摊子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而在朱允熥的府邸,气氛却截然不同。
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看热闹的、来探口风的、来拍马屁的,挤得水泄不通,门口的石狮子都像是被这人潮熏得睁大了眼。
茹嫦第一个冲进府里,风风火火地闯进正堂,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衣袖都被风带得翻了起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朱允熥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盘刚出锅的虾尾,红彤彤的虾壳堆在一旁,香气四溢,勾得人直咽口水。
旁边还放着一壶温好的小酒,酒香混着虾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像是故意要馋人。
“殿下!”茹嫦急得直跺脚,声音里满是焦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您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被陛下赶出宫了?您到底跟陛下说了啥?”
她瞪大了眼睛,双手叉腰,活像一只被惹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却又带着几分可爱。
朱允熥慢条斯理地剥了个虾尾,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虾肉的鲜甜在舌尖绽开,他眯着眼享受了片刻,这才抬头看了茹嫦一眼,笑眯眯地说:“嗨,不就是说了几句宝钞的事儿嘛。茹大人,淡定,淡定,来,吃点虾尾不?刚出锅,可香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盘子往茹嫦面前推了推,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茹嫦差点没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气晕过去。
她一把推开虾尾盘子,急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殿下!您还吃得下去?您不知道陛下的雷霆之怒有多可怕!动辄就是人头落地,族诛九族啊!这时候您还在这儿吃虾尾?!”
她说着,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裙摆扫得地面沙沙作响,活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
朱允熥却摆摆手,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像是早已算准了一切:“茹大人,急啥?皇爷爷那脾气,我还不了解?这次我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超发宝钞对国朝百害而无一利,我不过是点醒他老人家罢了。”
他顿了顿,又剥了个虾尾,丢进嘴里,眯着眼享受那鲜美的滋味,咂巴咂巴嘴,像是品出了一点人生的哲理,“再说了,皇爷爷虽然爱面子,但心里明白着呢。我这顶嘴,是为了让他醒得更快一点。这叫——曲线救国!”
茹嫦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深思熟虑?殿下,您这是拿命在赌啊!万一陛下听不进去,迁怒于您,那咱们可就全完了!您瞧瞧,朱允炆那小子现在估计正偷着乐呢,指不定已经在皇爷爷耳边煽风点火了!”
她越说越急,双手一拍大腿,急得脸都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找朱允炆算账。
朱允熥却不以为意,慢悠悠地又剥了个虾尾,丢进嘴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茹大人,信我,皇爷爷迟早会想明白的。至于朱允炆,嘿,他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跳梁小丑罢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自信,仿佛这宫廷里的风风雨雨,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