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太爷眉头拧成死结,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思索良久后,仍不甘心地追问:“道长,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既能护全我这一家老小,又不必让老三远走?”
道士缓缓闭上双眼,似在感知什么,片刻后睁眼,眼中满是悲悯:“天数既定,人力能改的微乎其微。若实在不舍,就趁这几日,让家人与三爷好好道别,也算不留遗憾。”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来,附在金老太爷耳边低语几句,老太爷脸色骤变。原来是库房莫名失火,所幸火势及时扑灭,损失不大。
道士看向金老爷:“老太爷印堂隐现赤色煞纹,与东南方位火气遥相呼应。敢问...贵府近日,可是遭了祝融之祸?”
金老太爷大骇:“道长怎会知晓?”
问完才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对方当然是算出来的。
道士摇头叹息:“这便是警示,还望老太爷早做决断。”
金老太爷望着窗外的天空,只觉乌云压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管家双手奉上银子后,道士接过,将其随意纳入袖中,也不过多停留,转身便大步离去。金老太爷望着道士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竟有些恍惚。
“老爷,这事儿……咱们当真要按道长说的办?”
管家的问话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金家老爷长叹一声,缓缓坐回椅子上,眉头紧锁,“我也拿不定主意,这道士所言,真假难辨,可库房莫名失火,又实在蹊跷。”
管家微微颔首,面露难色:“要不,咱们再找其他先生问问?”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老爷,钱庄那边传来消息,咱们存的银子,莫名少了一大笔,说是账目出了问题,正在核查。”
金老太爷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管家赶忙上前扶住:“老太爷,当心啊!”
他不知道这接二连三的变故,究竟是巧合,还是真如道士所言,是老三命格作祟。但老妻多年来有心悸是真,剩下几个儿子一事无成也是真。
金老太爷不禁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让他远走他乡……”
而那道士回了道观后,就看到一风神俊朗的少年自顾自烹茶品茗。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少年对面,哪还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模样。
“夏解元,贫道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打算如何谢我?”
少年正是夏温娄,他缓缓抬眸,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为道士斟上一杯茶,“道长,别急嘛。尝尝这上好的雨前龙井,可还合你口味?”
道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茶是好茶,可贫道更想要些实在的。”
夏温娄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到道士面前,“这里面的银子,足够你逍遥好一阵子了,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道士一把抓起钱袋,掂量掂量,脸上乐开了花:“放心放心,贫道嘴巴严实得很。不过,金家在这城里也算有头有脸,万一他们回过味儿来,可不好收场。”
夏温娄无所谓道:“怕什么?到时候木已成舟,天高皇帝远的,难不成金老太爷还想追到京城去?”
“看来夏解元是笃定这次自己能高中了?”
夏温娄挑眉道:“我能高中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道士嘿嘿一笑:“那是,那是,只要主考没眼瞎,状元郎非夏公子莫属。”
夏温娄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少说些不着调的话给我招是非。我明年若真高中,以后怕是鲜少回来了。你要觉得这里闷,到时可以去找我。”
道士举起茶盏:“届时再说吧!贫道以茶代酒提前祝你得偿所愿,大展宏图。”
夏温娄勾唇浅笑:“借你吉言。”
两人几乎同时饮尽盏中清茶。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我得好好准备进京赶考的事,到时就不来跟你辞行了,保重。”
道士看着夏温娄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有感而发吟起诗来:“众人皆奔名利场,追名逐禄日夜忙。乌纱几两压弯脊,财宝千箱梦也慌。我守青山观日月,自煎绿茗嗅茶香。红尘纷扰由它去,乐得逍遥岁月长。”
吟完诗,便在旁边小道士探究的目光中转身回了道观。
这道士是悟真观的观主素心散人,由于道观地处偏僻,规模也小,甚少有人来参拜,夏温娄是无意中发现这处清幽之地的,他很喜欢这里淡雅的环境,有空就会来此处走走。一来二去,跟这里的观主素心散人就熟悉了,深谈后,两人更是颇有忘年交的意味。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当夏温娄上山来找他帮忙时,金老太爷已先一步派人请素心散人去金家看家宅运势。如此一来,反倒省去了取信于金老太爷的步骤,夏温娄的计划实施的更顺利。
像安县这种小地方,素心散人已经是金老太爷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有修为的道士了。素心散人口中命格相冲之说,再加上夏温娄安排的一些人为巧合,愈发让信奉命理之说的金老太爷相信三儿子父子生来就是克他们的。
甚至幻想把三儿子赶走后,其他几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兴许就能成器了。
如果被夏温娄知道金老太爷的幻想,一定会送他三个字:想得美。
金老太爷在夏温娄与他约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亲自登门,虽然心中已有决断,但如果能多得一些好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早已洞悉一切的夏温娄又怎会让他讨得便宜。
“老太爷,我那日说的很清楚,只要是不伤原则的事,我能帮就帮。你如今却想为金大爷讨个承诺,不觉得太过了吗?”
金老太爷当然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为了大儿子和金家日后的前程,他必须舍下老脸跟夏温娄讨这个承诺。
“温娄啊,你打小也是叫他一声舅舅的,他性子虽鲁莽了些,但心地不坏,之前他有得罪你的地方,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夏温娄不留情面道:“不敢当。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金大爷不过说了几句真心话,让我早些明白金家对我舅家的态度而已。”
低声下气的软话不好使,金老太爷瞬间敛了笑:“就算我把金志分出去,我也是他爹,我的话他还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