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德一见楚川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楚巧玲那慌张的模样,连忙起身迎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无奈。
“川儿,你们可算来了!这位,是府学教授,林翰林大人。”
说着,楚有德又转向林翰和白知县,介绍道:“林教授,这是我儿子楚川,旁边这几位是他的同窗好友。”
楚有德和钱氏对白易三人的到来并不意外,但他们诧异于竟然还有个姑娘过来,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楚川等人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白大人,见过林教授。”
白易说道:“爹,林教授。”
白知县含笑点头。
那林翰却只是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看到林教授的模样,楚川等人就知道来者不善。
白易脸色微变,趁着众人见礼的空当,飞快地凑到楚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焦虑。
“楚兄,小心这位林教授!”
“此人名叫林翰,是府学的教授,但他脾气极差,而且为人刻板守旧。”
“更重要的是……林家在京城有大官,连我爹都得让他三分!”
京城有人?
楚川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区区一个府学教授,能让本县的县令陪同买书。
看来刘渊这次是下了本钱,请动了这么一尊神。
楚川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那林翰终于抬起了眼皮,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这位想必就是秀才楚川吧。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只是,这刚刚中了秀才,怎地就开始行商贾之事?莫不是结交了白大人这等贵人,眼界也高了,连我等穷酸腐儒,都入不得楚秀才的眼了?”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楚有德和钱氏脸色都白了,显然没想到这位林教授说话如此夹枪带棒。
白知县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尴尬,连忙打圆场。
“林教授说笑了!楚贤侄虽年轻,却沉稳有度,才学更是出众,绝非那等轻狂之辈。他对经世济民之道颇有见解,并非只知埋首故纸堆。”
“是啊是啊!”白易也赶紧上前一步,对着林翰连连拱手,急切地解释。
“林教授定是误会了!楚兄为人谦逊,绝无半点怠慢之意!我们……我们只是恰好过来看看书铺的经营情况。”
“误会?”林翰冷哼一声,轻蔑更甚,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楚川,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
“哼!堂堂秀才,身负功名,本该潜心治学,光耀门楣!却偏偏要搞这些阿堵物!看看!看看!年纪轻轻,身上就沾染了洗不掉的铜臭之气!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你!”郑源琰本就性子急躁,又视楚川为知己兄弟,哪里听得这般侮辱,顿时勃然大怒,就要上前理论。
“源琰!”楚川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楚川拦下郑源琰,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怒意,目光转向林翰,语气甚至带着几分闲适地请教。
“林教授,小子斗胆请教一下,您身上这件杭绸长衫,光泽细腻,质地不俗,想必价格不菲。不知……是在哪家有名的绸缎庄购得?”
林翰一愣,显然没料到楚川会突然问这个,但随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小子,想给我下套?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说什么?
林翰傲然挺了挺胸膛,语气带着教训的意味。
“此乃上好湖丝所制,乃勤劳农人辛苦养蚕、灵巧织女精心织就,一针一线皆是心血!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何干?!”
楚川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教授说得是。农桑为本,织造辛苦,小子自然明白。”
“只是……这上好的湖丝杭绸,产自江南。若无商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将这千里之外的精美绸缎运至咱们安州府,教授又如何能安坐在此,将这‘农人织女之心血’,体面地穿在身上呢?”
“呃……”林翰面色一僵,一时竟无言以对。
显然是没想到楚川会如此直接地指出这其中的流转关节。
林翰心中暗恨,脸上却涨得通红,强自镇定下来,随即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地斥责、
“强词夺理!巧言令色!一派胡言!身为读书人,竟为商贾张目,简直是斯文扫地!歪理邪说!”
“林教授!”一直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楚巧玲,见自家弟弟被如此呵斥,也顾不得害怕了,上前一步,“我弟弟与你素未相识,并无半点得罪之处,您为何一再出言讥讽,咄咄逼人?就算您是府学教授,也不能这般无故刁难人吧?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林翰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也敢顶撞自己,脸色顿时又是一变,目光落在楚巧玲身上,带着极度的不屑和厌恶。
“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介女流插嘴的份!不知礼数!退下!”
“林教授此言差矣!”
一直安静站在楚川身侧,默不作声的周琳琅,此刻却蹙起了秀眉,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楚姑娘所言句句在理,何错之有?天地君亲师,礼法伦常,晚辈自然敬重。但若长辈行事有失偏颇,难道晚辈便只能噤声不言,任由曲直被混淆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书人所学,难道只是为了在身份地位上压人一头?”
周琳琅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连白知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林翰被这接二连三的顶撞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楚川、楚巧玲、周琳琅,又转向一脸苦笑的白知县,声音都变调了。
“白大人!白大人!你看看!你看看!这……这都是些什么刁民!目无尊长!藐视师道!简直反了!你身为父母官,得给我做主!必须严惩!给我……给我狠狠地打他们的板子!以儆效尤!”
白知县脸上苦笑更甚,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为难。
“林教授息怒,息怒啊!少年人言语或有不当,但并非存心冒犯……再者,本县律法,无故不得擅自动用刑罚,这……这不合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