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河岸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边烬背靠着一棵老柳树,手中的黑石不再发烫,但那些红色纹路组成的数字清晰可见——42:35:18。他盯着不断跳动的秒数,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乌襄发来的短信:「安全。图书馆见。别带尾巴。」
边烬环顾四周,晨雾中的河岸静得出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他起身时,柳枝擦过后颈,触感像极了梦中那些冰冷的手指。黑石在掌心微微震动,仿佛在警告什么。
老城图书馆是一栋殖民时期的红砖建筑,正门上方刻着“知识即光明”的拉丁文格言。边烬到达时刚过上午十点,门口已经排起长队——周日来借书的中学生和退休老人。他在人群中寻找乌襄的身影,却没发现那抹熟悉的深蓝色。
“边先生?”一个戴圆框眼镜的馆员靠近,“有位乌女士为您预留了特别阅览室。请跟我来。”
馆员带他穿过普通阅览区,来到一扇标有\"古籍修复室\"的金属门前。门开后,边烬看到了乌襄——她换了一身灰色运动服,右臂缠着新绷带,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特别阅览室里只有一张长桌,上面摊开几本古旧的大部头书籍和一盏绿色玻璃台灯。
“你没事?”边烬压低声音问。
乌襄的黑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更加深邃:“暂时。”她指向自己手腕,数字已经变成42:10:05,“时间比预想的流逝更快。'门'在加速苏醒。”
边烬注意到她说话时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嘴角有一丝干涸的黑红色痕迹。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古籍,书脊上用金粉写着《东亚秘术考·1899》。
“我查到了1944年仪式的完整记录。”乌襄翻开书页,指向一段手写批注,“这是我曾祖父后来补充的。”
边烬凑近看,那些潦草的毛笔字再次在他眼中自动重组为可读的文字:
「门者,阴阳之隙也。上古巫觋以四十四童男女之魂封之,每四十四年需复祭同数之魂,否则门开,生者死,死者生,两界淆乱。今与边君尧、卢氏静共施三才封印术,以吾为守,边君为证,卢氏为祭,暂封其隙。然门已醒,非永久之计也。」
“边尧?”边烬指着那个姓氏,“这是...”
“你的曾祖父。”乌襄从书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1944年仪式中唯一的幸存者。”
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影:年轻的乌明川站在左侧,面容肃穆;右侧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表情平静得近乎麻木;中间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子,长相与边烬有七分相似,胸前别着与乌襄相同的倒三角徽章。
“三才封印需要三个角色。”乌襄解释道,“守护者维持封印,见证者记录过程,献祭者提供能量。1944年10月4日,我曾祖父作为守护者,你曾祖父作为见证者,卢静作为献祭者,共同完成了仪式。”
边烬的手指不自觉地触碰照片中边尧的脸:“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是...”
“孤儿?”乌襄轻声接话,“因为'门'会追杀所有参与者的血脉。你曾祖父带着刚出生的你父亲离开城市,隐姓埋名。显然,血脉最终还是延续了下来。”
她翻到书的另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由三个相互嵌套的三角形组成,正是倒三角徽章的图案。
“永久封印需要三个条件:见证者的眼睛,守护者的心脏,献祭者的灵魂。”乌襄的声音平静得可怕,“1944年他们只完成了临时封印,因为卢静的灵魂...不够纯净。”
边烬突然想起什么:“1988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死了三十九人?”
乌襄的表情变得阴沉:“有人试图重复仪式,但失败了。因为没有真正的见证者和献祭者,只有我祖父——第二代守护者。束焕就是那时被'门'控制的。”
她从书中取出一张剪报,是1988年当地小报的报道,标题是《殡仪馆惨案:幸存者讲述恐怖一夜》。配图中,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正被抬上救护车,虽然像素很低,但能清晰看到他胸前的倒三角徽章。
“你父亲?”边烬问。
乌襄摇头:“叔叔。我父亲...是三十九名死者之一。”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个奇怪疤痕——三个同心圆,像是被什么烫出来的,“这是我们家族的标记,每一代守护者都会有。束焕杀了我叔叔后,标记自动转移给了我。”
边烬感到一阵恶寒:“所以你三年前...”
“我去调查叔叔的死因,被束焕发现了。”乌襄平静地说,“他把我拖到第十三间停尸房,想用我的血强化封印。我曾祖父的灵魂碎片救了我,但...”她解开领口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一片黑色纹路,像树根一样向心脏方向蔓延,“我已经被'门'污染了。”
边烬不知该说什么。黑石在他口袋里突然发烫,他掏出来时,石头表面的红色纹路已经变成了一个箭头,指向图书馆深处。
“它在指引什么。”边烬站起身,“地下?”
乌襄警觉地合上书:“地下室是珍本库,但...”她突然僵住,黑眼睛望向门口,“他来了。”
边烬什么也没听到,但黑石变得滚烫,红色纹路现在组成了一个警告符号。几秒后,远处传来尖叫声和奔跑声。
“束焕怎么找到这里的?”边烬压低声音问。
“黑石。”乌襄迅速收拾资料,“它在引导你,也在暴露我们。”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银色小刀——刀柄上刻着与倒三角徽章相同的图案,“去地下室找《葬经》的原始手稿,那里面有卢静留下的线索。我来拖住他。”
“你一个人?”
乌襄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微笑的弧度:“死人很难再死一次。”说完,她推开通往走廊的侧门,“记住,找红色封皮的那本,用你的血打开。”
边烬想反对,但黑石的灼热感已经变得难以忍受。他最后看了乌襄一眼,冲向图书馆后方的楼梯。身后,乌襄站在走廊中央,银色小刀在手中旋转,像个准备决斗的武士。
地下室的灯光比楼上昏暗许多。边烬借着黑石发出的微弱红光,在书架间穿行。珍本库比想象中大,一排排金属架上摆满了古籍和手稿。黑石的指引越来越强烈,最终将他带到最角落的一个保险柜前。
柜门没有锁,但边烬一碰触就感到针刺般的疼痛。柜子里只有一本书——红色皮质封面,没有任何标题,但书脊上烫着三个金色圆环。他刚拿起书,手指就被书页边缘割破,血滴在封面上,立刻被吸收。
书自动翻开到中间一页,露出一个隐藏的夹层。里面是一封已经发黄的信和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卢静站在殡仪馆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信上的字迹娟秀但颤抖:
「尧君如晤:
静自知时日无多,门已入梦,夜夜索魂。此婴乃吾姊之女,血脉纯净,可为新祭。吾已教以秘术,待其成年,可与君之后人共完仪式。钥匙藏于钟楼东墙第三砖下,门开之时,以见证者之眼...」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边烬翻过信纸,背面用潦草的字迹补充道:
「1944.10.3 乌注:卢氏昨夜自尽于馆内,婴不知所踪。仪式将败,唯与边君勉力一试。」
边烬的大脑飞速运转。卢静在仪式前自杀了,还留下一个婴儿...如果那个婴儿活了下来,现在应该已经...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边烬借着黑石的微光,看到远处书架间有一个白色身影正以诡异的姿态移动——束焕,但他的动作更加非人,四肢像蜘蛛一样伸长,白色制服上沾满暗红色的污渍。
“小见证者...”束焕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把石头给我...加入我们...”
边烬将信和照片塞进口袋,抓起《葬经》手稿向反方向跑去。黑石现在发出刺眼的红光,照亮了一条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狭窄通道——维修管道。
他刚钻进管道,就听到身后金属扭曲的声音。束焕的身体像液体一样挤进管道,脖子伸长到不自然的程度,头在肩膀上旋转180度,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无处可逃了...”
边烬后退时被绊倒,黑石从手中飞出。束焕的头猛地向前弹射,像蛇一样扑向黑石。就在他要碰到石头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束焕的头颅被斩落,滚到边烬脚边,却还在咯咯笑着。
乌襄站在管道口,银色小刀滴着黑色液体,但她自己的状态更糟——右臂几乎全黑,左眼变成了与束焕相同的纯黑。
“跑!”她嘶哑地喊道,“去钟楼!找钥匙!”
边烬抓起黑石,从乌襄身边挤过。回头时,他看到束焕的身体正在重组,而乌襄挡在中间,小刀摆出决斗姿势。她的嘴唇动着,边烬辨认出那个口型:“43:59:59”。
图书馆已经乱成一团,读者们惊慌地向外逃。边烬混在人群中冲出大门,黑石指引他向西——老城钟楼的方向。
奔跑中,他掏出那封信再次阅读:“钥匙藏于钟楼东墙第三砖下...”钟楼是城里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建于殖民初期,而东墙...
边烬突然停下脚步。黑石在他手中剧烈震动,红色纹路组成了一个骷髅图案。他抬头看向钟楼方向,浓密的乌云正从那里蔓延开来,像一滴墨汁在水中扩散。
距离“门”开启还有不到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