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你倒是多才多艺。”
云弈垂首:“只是些粗浅手法,若陛下不嫌弃……”
“无妨。”女帝略一颔首,放松了姿态,示意他上前。
云弈走到她身后,指尖微顿,似在斟酌力道。
“怎么?”女帝侧眸,“怕朕治你大不敬之罪?”
云弈低笑:“臣只是怕手重,伤到陛下。”
女帝闭目,嗓音慵懒:“朕没那么娇贵。”
云弈的指尖轻轻落在女帝的后颈上,力道极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他的指腹温热,沿着颈椎两侧的经络缓缓按压,动作谨慎而克制。
女帝微微喟叹一声,紧绷的肩颈稍稍放松。
“陛下,臣的力道如何?”云弈低声问。
“尚可。”女帝闭着眼,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再重些也无妨。”
云弈闻言,指尖稍稍加重,沿着肩胛骨上缘推揉,力道沉稳,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女帝忽然轻笑:“云卿这手法,倒像是专门练过。”
云弈谦虚一笑:“陛下过奖了,我这一点儿都不专业,您不嫌弃,我就受宠若惊了。”
女帝睁开眼,侧眸看他,忽然想起了先帝,喃喃道:
“朕小时候,父皇批完奏折,总会叫朕过去,给他老人家按摩一会儿。”
云弈眼眸一垂,只是静静听着。
这是女帝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敞开心扉说这些。
陈年往事,她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朕那时年幼不懂事,全然不知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没多久父皇就病情突发,驾崩了。
父皇知道汉王觊觎皇位,驾崩之前吊着最后一口气写完了遗诏,助我坐稳皇位……
朕登基后,母后也病故了,朕的身边,除了俞惊鸿一个幼年好友,再无他人知心。
每每想起身边没有心腹,就倍感孤寂,也没有十足底气面对汉王,直到你的出现。”
女帝侧过头,看了看云弈,眼底闪过一丝欣赏。
云弈连忙道:“陛下,臣受宠若惊。”
殿内静谧,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
云弈的指尖沿着女帝的肩颈缓缓推拿,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觉得轻浮,也不会让她感到疼痛。
女帝忽然开口:“云卿,你可知朕为何选你为钦差?”
云弈指尖未停,嗓音平静:“臣愚钝,不敢妄测圣意。”
女帝轻笑:“朕信任你的人品。你我北宁初见,后在青州有过命之交……”
云弈抬眸,女帝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欣赏。
“你在云州查案,步步为营,粉碎了汉王在云州养私兵的阴谋。”女帝淡淡道,“朕需要这样有勇有谋的人。
朝中大臣,要么畏首畏尾,要么野心勃勃,像你这样既敢做事,又懂分寸的,不多。”
“陛下过誉了,臣只是尽本分。”
女帝闭目,嗓音慵懒:“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接下来几天,密切关注汉王的动向。”
“是!”
寅时刚过,皇城钟声震彻云霄。
云弈立于殿外,官袍肃整,眸光沉静。昨夜紫宸殿的密谈犹在耳边,今日朝堂,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殿门缓缓开启,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汉王一身紫金蟒袍,步履沉稳,目光扫过云弈时,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昨夜云州急报,上官茂畏罪自尽,汉王已经收到了消息。
“陛下驾到——”
女帝一袭玄色龙袍,冕旒垂珠,威仪凛然。她落座龙椅,眸光如刃,直刺汉王。
“众卿,有事启奏。”
云弈出列,双手呈上奏折:“臣云弈,有本上奏。”
女帝接过,展开扫视,唇角微扬:“念。”
云弈声音清朗:“云州漕运总督上官茂,贪墨岭南税粮二十万担,以沙代粮,欺瞒朝廷。今罪证确凿,请陛下圣裁!”
殿内哗然!
汉王面色骤冷,袖中手指攥紧。
女帝合上奏折,冷声道:“云州涉案官员共十七人,名单在此,即刻革职查办,押解进京!”
“陛下!”
汉王党羽一听此话,瞬间就沸腾了,纷纷站出来表示反对。
户部尚书岳恒第一个站出来:“陛下,此番证据不足,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如此啊。”
礼部侍郎崔明远立刻出列,“臣附议,此案尚未三司会审,岂能仓促定罪?”
兵部右侍郎陈襄紧随其后:“是啊,陛下!上官茂已死,死无对证,单凭几封书信,如何服众?”
汉王稳坐席间,唇角微勾,他的人开始反击了。
女帝眸光一寒,瞥了一眼云弈。
云弈踏前一步,声音沉稳:“上官茂虽死,但漕运衙门账册、船工口供、程涛遗书俱在,铁证如山。”
说完,云弈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上官茂‘沙袋充数,原船返航’,笔迹印章,皆可验明!”
汉王终于起身,冷笑道:“云大人,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云弈不卑不亢:“汉王爷若觉有假,可请翰林院细查。”
“陛下!”刑部侍郎李慕白出列,“云州官员乃朝廷命官,即便有罪,也当由三司会审,岂能因云弈一人之言而定生死?”
云弈冷笑:“李大人,上官茂杀程涛时,可曾想过‘三司会审’?”
李慕白高声道:“云大人此言差矣!程涛抗命不遵,上官茂依律处置,何错之有?”
云弈眸光锐利:“李大人可知程涛因何抗命?——因他拒签假账,拒认空船为满粮!”
云弈猛地展开船工供词,“十余名漕工皆证,粮船抵港时,舱内全是沙袋,一粒粮食也无!
岭南的税粮,根本就没送到青州港,诸位还在辩护什么?”
朝堂死寂。
汉王指尖轻叩扶手,眼底阴鸷——云弈什么时候去的云州?又是怎么把事情弄的这么清楚的?
哼,不愧是女帝提拔上来的人才,真有两下子啊……
女帝缓缓起身,冕旒珠玉轻晃:“汉王。”
汉王躬身:“臣在。”
“岭南税粮,去哪了?”
汉王面不改色:“臣不知。上官茂胆大包天,或已中饱私囊。”
女帝冷笑:“二十万担粮,他一人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