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弈摸清了汉王的算盘,他八成已经听到了云弈要去江南查赵家的事情。
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给云弈按一个罪名,拖住云弈,给赵家一个筹备的机会。
但是汉王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一道早就撞见鬼了。
云弈的左肩竟然没有伤口?
汉王想了许久,也没想清楚其中的原因,懊恼不已。
等汉王走远,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云弈便猛地撑住案几,额前冷汗顺着眉骨滑落,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暗色。
妈的,差点儿露馅,还好我用了玄天锦盒里的宝贝,这才蒙混过关。
云弈轻轻地撕开中衣左襟。原本光洁的肌肤上,一块蜡泥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边缘已经渗出血丝。
云弈咬住嘴唇,两指抠进蜡泥与皮肉相接处——
\"嗤啦\"一声,半凝固的血块连着蜡泥被撕下。伤口顿时涌出鲜血,顺着肋骨的弧度流进腰腹。
“哦?居然是西域蜂蜡混了朱砂和珍珠粉。”墨玉从房梁跃下,指尖挑起那块染血的蜡泥,“连汉王都骗过了,真是好东西啊,我很多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你娘居然还有这宝贝?”
云弈闷哼一声,将烈酒倒在伤口上。酒液混着血水在铜盆里溅起猩红的水花,然后用纱布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云弈舒了口气:“这汉王,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真是有点儿手段的,之前小看他了。”
墨玉点点头:“哼,他居然在宫里蹲你,看来已经暗中观察你好几天了。”
云弈眉头一紧,说道:“墨玉,格物院的盐糖制造,就先交给你了,我已经被汉王盯上了,必须马上去江南一趟,不然就去不成了。”
墨玉有点儿担忧:“你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秦川会跟着我。”
汉王府的书房门被一脚踹开。
“废物!都是废物!”汉王的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一把掀翻紫檀木案几,砚台砸在地上,墨汁溅满了半面墙。
户部尚书岳恒跪在碎瓷片上,官袍下摆渗出血迹,却不敢挪动半分。
“王爷息怒……”
“息怒?”汉王掐住岳恒的喉咙,将人提起来按在墙上,“四十五万两官银还藏在赵家!”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汉王狰狞的面容。岳恒双脚离地乱蹬,袖中掉出一本暗账。
汉王松开手,捡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江南赵家银窖的分布图赫然在目,每个标记旁都注明了藏银数额。
“现在,立刻派人去江南。”汉王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把银子转移到我们在北莽的暗庄。”
岳恒捂着喉咙咳嗽:“汉王殿下,让谁去啊?此事事关重大……”
汉王冷笑一声:“让赵家人去,自己家族的存亡,把握在自己的手上……云弈不是喜欢查账么?”
汉王抚摸着架上的鎏金弓,“让他查。等我的大军到了京都,看女帝还有没有心思查什么银子。”
暴雨拍打着窗棂,汉王转身抽出箭筒里一支黑羽箭。箭镞上幽蓝的淬毒,与昨夜划伤云弈的短刃如出一辙。
“传令给赵文成,让他火速去给江南赵家传信。”
“是,下官这就去!”
暴雨如注,赵府书房内的烛火被渗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暗。赵文成攥着那封鎏金漆筒的密信,手指在汉王印鉴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爷,茶……”老仆刚推开门,就被飞来的砚台砸中额头。
“滚出去!”
赵文成嘶吼着,喉结上下滚动。
密信上的字迹像毒蛇般钻入眼底,“即刻转移库银,违者诛族”。
落款处汉王的私印殷红如血,旁边还粘着一缕染血的布条,看布料纹理,分明是云弈官服上的云纹锦。
“爹。”
赵芳卓立在门边,素白裙角已被雨水浸透。她盯着父亲手中颤抖的信纸,目光落在染血布条上时瞳孔骤缩。
“收拾行装,马上出发去江南。”赵文成突然将密信拍在案上,“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祖父。”
赵芳卓没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汉王这是要拉赵家陪葬。”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云弈已经盯上江南,此时动库银?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闭嘴!”赵文成猛地掀翻案几,笔墨纸砚砸了满地。他起身,压住女儿的肩膀,官袍袖口沾着的墨汁蹭脏了雪白中衣,“你以为还有退路?户部银子要是被云弈查出来,咱们全家都得砍头!”
窗外雷声炸响,照亮书架上那柄供奉的祖传宝剑。
“我可以去找云弈说情啊,咱们不能……”
“啪!”
没等赵芳卓说完,一记耳光将她打得踉跄后退。赵文成的手在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这是赵芳卓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打。
她眼里溢出泪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文成。
“那晚在青州,云弈救你不过是为了以后可以利用你,你怎么就这么傻?”
赵文成揪住女儿衣领,从牙缝里挤出字句,“现在全族性命都在你手里,还不明白吗?”
赵芳卓的指尖陷进掌心。雷光闪过时,她看见父亲眼底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个曾经在江南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官帽歪斜,花白胡须上沾着唾沫星子。
“好,我去。”赵芳卓突然哑着嗓子说。
赵文成松手的动作像扔掉烫火炭。他慌乱地整理衣冠,从暗格取出一枚鱼符:“走漕运密道,在松江换我们自家的船。”
“记住。”赵文成扳过女儿的脸,\"若被截住,先吞信,再跳江脱身,你水性好,爹信你。”
当晚,云弈带着秦川作贴身护卫,还有一百金吾卫,便衣离开京城,快马加鞭赶往江南。
三日后,抵达江南赵家。
“云大人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
赵家家主,赵老爷子,赵无极拄着金丝楠木拐杖立在照壁前。
晨光穿过他身后十二扇琉璃屏风,将仙鹤补子映得流光溢彩。那双手保养得比闺阁小姐还细腻,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泛着幽光,正轻轻摩挲拐杖顶端的鎏金貔貅。
云弈扫过庭院里丈余高的太湖石。石皮上嵌着的金丝玛瑙在朝阳下淌出血色。
这哪是石头,分明是座能抵三州一年赋税的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