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客气。”云弈指尖弹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赵无极白眉下的眼睛弯成细缝,眼尾皱纹里藏着经年的算计。他抬手引路时,腰间玉带扣上的和田玉龙纹佩轻轻相撞,声音清越如古琴泛音。
穿过三重雕花门廊,正厅里的紫檀家具泛着暗沉光泽。
云弈的靴底刚踏上波斯进贡的羊绒地毯,四名侍女已捧着鎏金铜盆跪在两侧。盆中温水飘着新鲜玫瑰,倒映出穹顶上悬挂的八宝琉璃灯。
“云大人请上座。”
赵无极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落座,雪白的银狐皮垫子立刻陷下去三分。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珐琅彩瓷盏时,小指上三寸长的指甲轻轻刮过盏沿,发出细微的\"铮\"声。
“啪!”云弈突然将账册拍在案上。
赵无极的翡翠扳指与金丝楠木拐杖同时一颤,惊飞了檐下挂着的金丝雀。
“赵老。”云弈盯着赵无极的眼睛,说道:“没四十五万两雪花银,可泡不出这等好茶。”
赵无极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大人说笑了。”
赵无极喉间发出沙哑的笑声:“老朽这身子骨,哪经得起……”
云弈冷声道:“我也不跟你绕弯了,赵老,户部银子在哪?”
赵无极一愣,故作不明:“云大人,你这说的哪门子的话呀?什么户部的银子?老朽不知……”
云弈厉声:“赵老,你少跟我装,这四十五万两官银,今日必须有个交代。”
云弈指尖轻叩黄花梨案几,震得青瓷茶盏里的君山银针微微颤动。
窗外太湖石假山上的金丝藤萝随风轻晃,投下的影子像一张密织的网。
赵无极摩挲着翡翠扳指,白眉下的眼睛弯成两道细缝:“云大人说笑了,老朽这园子里的石头,可变不出银子来。”
“三月十八。”云弈突然甩出一本账册,“徐州军饷十五万两,经漕运密道转入赵家银库——这墨迹未干的记录,赵老要不要亲自过目?”
金丝楠木拐杖“咚”地杵在地砖上。赵无极喉间发出沙哑的笑声:“唉,大人啊,如今伪造文书的手段,倒是愈发精进了。”
“那这个呢?”
底部暗格露出半截焦黑的信纸,汉王印鉴的朱砂刺目如血。赵无极银须一颤。
“老朽年纪大了……”他捻着紫檀佛珠的手突然收紧,“记性难免……”
“赵无极!”云弈一掌拍碎茶盏,瓷片深深扎进掌心,“本官最后问一次,银子在哪?”
赵无极浑浊的眼珠盯着那摊血,突然嗤笑:“云大人这般作态,倒像是江湖莽夫。”
“唰!”
雪亮刀光闪过,赵无极的银须飘落几缕。云弈的宝剑钉在太师椅扶手上,刀锋离赵无极的咽喉不过三寸。
“我数到三。”云弈染血的手按住刀背,“一。”
赵无极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赵无极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
“二。”
“三!”
刀刃劈碎扶手,木屑飞溅。赵无极突然暴起,金丝楠木拐杖横扫向云弈太阳穴。
“砰!”
云弈侧身避过,反手扣住赵无极的手腕。
“赵老爷子好身手啊。”云弈冷笑,“这茧子,常年握刀吧?”
\"住手!\"
一声清喝划破紧绷的空气。
赵芳卓提着裙摆奔入正厅,雪白的纱裙扫过满地檀木佛珠。她发髻散乱,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到这里。
“爷爷!”她扑到赵无极身前,双手死死按住那根金丝楠木拐杖,“您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赵无极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丫头?你怎么来了?”
“云弈!”赵芳卓突然转身跪地,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她仰起脸时,一滴泪正划过沾着尘灰的面颊,
“赵家愿献出全部赃银,只求留我祖父一命!”
满院金吾卫的刀光为之一滞。云弈染血的手仍按在剑刃上,目光扫过赵芳卓的脸颊,心里一动。
“芳卓!”赵无极厉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孙女比谁都清楚!”赵芳卓突然扯开袖中暗袋,数十封密信哗啦散落,“这是三年来汉王与祖父的往来书信,每一笔赃银去向都记录在册!”
房间内顿时一片死寂。
云弈弯腰拾起一封信,看了看内容,冷笑一声。
“你……”赵无极的银须剧烈抖动,“芳卓,你……你居然背叛赵家!你个白眼狼!你爹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爷爷,你和汉王书信往来,中间我爹把关,我全都看在眼里,”赵芳卓咬破了下唇,“临行前一晚,孙女就偷偷誊抄了所有文书。”
赵芳卓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钥匙,递给了云弈,“这是银库密道的机关钥,请云大人过目。”
钥匙坠地的脆响中,赵无极的拐杖咣当倒下,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望着从小捧在手心的孙女,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你疯了?你可知……这会害死全族……”
“错了!我正是要救全族!”赵芳卓膝行两步,指尖抓住云弈官袍下摆,“云大人,赵家愿做污点证人!汉王在冰州、徐州养私兵的铁证……”
“闭嘴!”赵无极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掐向孙女咽喉。
雪亮刀光闪过。云弈的龙吻宝剑横在两人之间,刀背映出赵无极极度扭曲的面容:“芳卓,你继续说。”
院中梧桐树上惊起飞鸟。赵芳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铁证全都藏在银库密道里。”
“逆子!逆子啊!”赵无极突然狂笑,金丝楠木拐杖狠狠砸向自己天灵盖。
云弈眼眸一垂,看了看赵芳卓。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赵芳卓眼圈红红的,盯着云弈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知道。云弈,看在我们有旧情在前的份上,看在我是你的表妹份上,算我求你……”
赵芳卓再次跪下身来,哽咽道:“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来救赵家,你难道就忍心看我家破人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