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霜降第十一日
陈青崖策马奔回寨门时,看见七十二寨上空悬着血色云漩。云眼处垂落万千痋丝,每根丝线末端都拴着具抽搐的寨民。他的竖瞳能看清那些丝线并非实体——而是青铜镜裂纹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寨墙根渗出黑色脓血,苔藓疯长成《尸瘟谱》记载的\"腐指蕨\"。陈青崖挥刀斩断缠住马蹄的菌丝,发现断口处喷出的孢子竟在空中凝成微型青铜镜。这些镜孢落地即生肉膜,将青石板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青崖哥!井水...\"竹妹的尖叫从寨楼传来。少女半个身子探出箭窗,脖颈被痋丝勒出紫痕,手中铜盆泼出的井水在半空凝成镜面。陈青崖飞身跃起接住铜盆,水面倒影却映出竹妹腐烂的尸身——蛆虫正从她瞳孔往外钻。
辰时·瘟起
宗祠前的镇尸镜已爬满蛛网裂纹。陈青崖推开朱漆斑驳的大门,腥风裹着霉烂布帛扑面而来。七十二块祖宗牌位倒悬梁间,每块灵牌背面都用血绘着青铜镜纹。供桌上的三牲祭品长出肉膜,猪头裂开的颌骨间,赫然含着块带铜绿的镜片。
\"镜裂三寸,尸瘟醒魂。\"大巫祝的银冠爬满尸虫,手中人骨杖指向中庭古井。陈青崖凑近井沿,看见水面漂浮着自己七窍流血的倒影。当他掬水欲饮时,掌心的井水突然沸腾,蒸腾的水汽在空中拼出《滇南尸瘟志》残页。
古井深处传来指甲刮擦声。陈青崖将火折子投入井口,火光映亮井壁的瞬间,他的竖瞳几乎爆裂——无数寨民倒嵌在湿滑的井壁里,手脚与青砖长成一体,他们大张的嘴里,青铜镜碎片正代替舌头缓缓生长。
巳时·血祀
尸瘟在午时前爆发。第一个发作的是铁匠刘大锤,这个八尺壮汉正在锻打锄头,突然扔下铁锤撕开衣襟。陈青崖看见他胸口的尸斑急速扩散,皮肤下凸起游走的镜片棱角。当刘铁匠用铁钳夹出心脏时,那颗脏器表面竟布满青铜锈!
寨中巷道突然漫起血雾。陈青崖的苗刀在雾中劈出火星,刀刃触及的雾气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他的竖瞳穿透血雾,看见每家每户的织机都在疯狂运作,梭子穿梭的不再是丝线,而是寨民们被抽出的脊椎!
宗祠方向传来鼓声。陈青崖冲进祠堂时,看见大巫祝正在敲击人皮鼓。这面用九张少女背皮硝制的法器,每敲击一次就渗出黑血。鼓声震荡中,供桌下的地砖层层翻起,露出埋藏百年的\"镜棺\"——九具镶嵌青铜镜的婴尸棺。
午时·蜃楼
正午烈日被血云吞噬的刹那,整座寨子突然倾斜。陈青崖扶住祠堂立柱时,发现梁柱变成半透明的镜面材质。透过柱体望去,寨中吊脚楼正在融化成尸蜡,蜡液里浮沉着青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寨景。
天际线处升起墨色烟柱。陈青崖的竖瞳自动对焦,看清那是座由尸气凝成的青铜镜楼。楼体表面布满流动的《镇尸咒》,每扇雕花窗后都站着个寨民,他们正用痋丝将自己缝在窗框上。最顶层的飞檐处,陈青崖看见自己正在将苗刀插入镜心。
镜楼突然崩塌,碎片化作尸雨倾泻。陈青崖躲进宗祠耳房时,血水已漫过脚踝。这些液体里沉浮着米粒大的镜虫,附着皮肤即钻入血管。他的左手背突然隆起镜面硬块,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见骨骼表面正在生长青铜纹路。
未时·蜕疫
陈青崖蜷缩在镜棺间隙,听见棺内传出抓挠声。当他的血迹渗入棺缝时,九具婴尸棺同时炸裂。腐臭的尸水里,浸泡着七十二面青铜镜残片。这些镜片自动吸附到他身上,在皮肤表面拼成完整的镜甲。
祠堂突然陷入绝对寂静。陈青崖听见自己血管里传来镜片摩擦声,竖瞳视野被强行切换——他看见每个寨民体内都寄生着青铜镜幼虫,这些虫体正在啃食脏器,将血肉转化为修补镜裂的黏液。
大巫祝的人骨杖刺穿门板。陈青崖翻滚躲避时,杖头镶嵌的镜片映出他后背的真相:整条脊椎已完全镜化,十八节椎骨分别刻着不同的《献祭辞》。当杖尖刺入镜甲缝隙时,陈青崖突然听懂那些献祭辞的含义——每段咒文都在描述他不同年龄的死亡场景。
申时·残照
夕阳穿透血云时,陈青崖爬上了望楼。整座寨子已化作镜面沼泽,青铜色的黏液里沉浮着寨民残躯。他的竖瞳突然剧痛,视野被拉升至云端的镜裂处——那道横亘天穹的裂纹深处,百万具镜奴正在用痋丝编织新的青铜镜。
西南方传来熟悉的唢呐声。陈青崖看见母亲生前的绣花鞋出现在镜面上,鞋尖指向瘴气岭最高峰。当他跃向镜面追寻时,鞋底突然翻出带齿的镜片,将他的脚掌钉死在镜中世界。挣扎间,陈青崖看见镜面下埋葬的真相:七十二寨所有孕妇的子宫里,都嵌着块青铜镜碎片。
暮色四合时,第一只镜妖破土而出。这由万千镜片拼凑的怪物,每个棱面都映着陈青崖的面容。当镜妖张开由痋丝编织的巨口时,陈青崖听见七十二寨的亡魂在镜裂深处齐呼:\"恭迎镜主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