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腹地的塔摩萨窟，光线幽微，火光在层层叠叠的石壁间游走，投下狰狞不定的影影绰绰。
每一道裂缝都像裂开的瞳孔，冷眼窥视着众人的动静。
“洞中洞，山外山，罗刹谷中有奇观。” 辛岚玉身姿飒飒，裙袍微动，步履轻移，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周遭，冷峻开口，“哼！‘前两金万两银’，将众多女子骗来的市井鬼话，没想到说的竟是这儿！”
话落，她利落地转身，望向叶灵筠，薄唇轻扬，扯出一抹疏淡笑意，微微颔首：“药老，许久不见。”
叶灵筠眼中泛起温和笑意，眉梢却难掩岁月洗砺后的风霜：“是啊，阁主。自从当年一别，算起来……已有七八年光景。”
话音未落，洞门外三道身影自阴影中稳步踏入。
火光勾勒出轮廓，三人须发半白，神色凝重，步伐沉稳，眉眼间满是警觉，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梭巡四周。
原本因身处险地而紧绷着脸的众人，瞬间眼前一亮，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低声议论起来，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期待。
叶灵筠眸光突然亮如星辰，语气中多了几分敬重：“几位老哥哥，竟肯与阁主一同前来这般诡谲之地，实属难得。”
“药老，此等险境，大家本就该同进退，岂能让你孤身犯险。”墨沧溟走近，火光在他肩侧晃动，映得橘焰色衣袍宛如燃火，背上佩剑隐隐泛着铁红的光。举手投足间，沉稳内敛。
张太岳跟在身后，青翠长衫在洞风中轻卷，袍角如翠烟盘旋下落，腰间悬着一条蛇鳞般的鞭影，在火光下泛出碎金般的寒芒。
诸葛玄举步徐缓，姿态悠然，墨蓝宽袖垂落，绣线间波痕暗浮，仿佛寒潭起伏。半圆环刃负于背上，冷冽光泽在烛火下明暗闪烁，仿若一轮黯月悄然浮现。
青菀目光灼灼，神色沉稳，低声呢喃：“爷爷们都来了，阵仗这下就稳了……那些宵小，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诸葛玄撇嘴讥笑：“你这小丫头，这么多年，还这般天真，总一厢情愿，觉得万事顺遂。”
众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笑声回荡在洞中，那却不是快意之笑，更像久别重逢时的喘息——在这座塔摩萨窟内，一切都像深渊上方那层薄冰，看似安稳，实则下方已万劫丛生。
傅砚青站在锦衣卫队前，一言不发，只看着那曾在朝堂风云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四人，如今竟都聚于这座荒岛深窟，心中震动如潮，竟不敢插言。
伤口未愈，错位的骨头牵扯着筋肉，气息吞吐间，都似无数铁针同时穿刺，他却始终目光如炬，一瞬不移地注视着洞窟内的动静。
那诡笑犹在殿中回响，声音未绝，四野却已浮现难以言喻的沉压气息，仿佛空气也凝结成锋，下一息便会有刀光撕裂黑暗，从他目光所及之处，直取性命。
锦衣卫肃立两侧，甲胄森然，刀枪寒光冷凝，沉默里藏着尚未散尽的杀意与惶然。
可傅砚青心知，那不是镇定，而是尚未从惊变中脱身的麻木——仿佛那血战一刻仍在延续，如钟鼓余震，久久不息。
晦暗中，叶灵筠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些时日的波折。
“原以为阁中失了线索，怕是寻不到这座岛了。”他舒展眉头，抬眸看了一眼，语气不疾不徐“枭鸟辗转，竟能将诸位与阁主一同引来，实属意外之喜，此前忧思，如今看来，也终是多虑了。”
诸葛玄神色凝重，长叹一声道：“阁主言郡主带人深入茫茫海域，此后便音信杳然，此岛已近东瀛诸岛之侧，实在太过偏远，早已超出太岳兄的探网。我们在海上辗转月余，实难觅踪迹。”
“正因为如此，最初那只枭鸟回去时，神智已失，辨不清方向，本以为能带回消息”张太岳微微点头，声低如夜风：“结果，女卫们艰难折返，可郡主却未能一同归来。她们带回来的只言片语零散破碎，终难拼出这座岛所在方位。”
火光映着南星的眼眸，她望向那些女卫——蓝湘、秀茵、桑月、云笙……这些数月前在此地与她并肩死战之人，竟都安然归来，归于这留有囚困伤痛记忆的诡秘之所。
辛岚玉环顾四下，眉眼微蹙：“清澄人呢？”
低沉脚步声从侧壁暗道传来，混杂着水珠滴落的微响。
岳阑珊从幽暗的侧壁通道中缓缓走出，步履稳定，衣衫破碎不堪，血迹斑驳，沾染着尘土与干涸的腥红。
她一双眼藏在光影之后，却沉得骇人，手中的刀尚未入鞘，刀尖一滴滴淌下血珠，顺着石面汇入脚下的阴影中。
“你……去做了什么？”叶灵筠声音微抖，低低问出，仿佛怕听见答案。
岳阑珊抬起眼，看他一眼，平静地吐出一句：“那炼丹的药师，已死在我的刀下。”
空气在那一瞬凝固。
叶灵筠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拳，身形剧震，喉头翻涌，仿佛要嘶吼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陷入滞涩。他张了张口，许久才找回声音。
“你……你怎能如此鲁莽！”
众人一时沉默，目光纷纷落在岳阑珊身上，各怀思绪。
“那柳济澜……我们本可从他身上查出更多关键，如今他一死，这该如何是好！”叶灵筠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浮出青筋，语声中隐有压抑不住的怒意与懊恼。
他抬手掩面，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罢了……我知你也是恨极了这些人。只是这一步，走得实在太过仓促了。”
辛岚玉目光落在岳阑珊身上，眉心微动，语气忽然变得缓慢而低沉：“清澄？”
她似乎一瞬间分辨不出眼前人是谁，神色在火光中晦暗不明。
岳阑珊听见，却未回应，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垂下眼眸，似乎是意识到还少了点什么，下一刻，又转身跃入暗道深处，身影隐进幽影里。
青菀轻声凑近：“阁主，那是清澄姐姐的妹妹，岳阑珊！”
“清澄的妹妹？”辛岚玉低声重复着，目光在幽暗中追随那消失的身影，“她……很多年前就不就失踪了么，怎会出现在这儿……难道……”
叶灵筠站在她身旁，语气终于平缓下来：“正如阁主数年前与我推论的那样，冷锋七寨幽煞韩霜月，正是郡主岳阑珊。”
诸葛玄神情一震，与张太岳、墨沧溟对视一眼，复又望向叶灵筠：“失踪时，她不过八九岁，怎的多年未归，反成了贼巢中人？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灵筠叹息，语声沉沉：“此地草木皆奇，曾有一种毒草名‘幻神’，可乱人心智，她多年受其所控，所思所行皆非己志。”
“此事，待回京之后详说。”他扭头看向傅砚青，”如今，既然我们兄弟齐聚，锦衣卫正好也在，便当协力拔除这处毒瘤，剿净这罗刹恶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