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公佗并不相信庾公差的话,毅然转身再次去追击卫侯。他快马加鞭,疾驰了二十多里路,终于赶上了卫侯一行人。公孙丁见尹公佗追来,便上前询问他的来意。尹公佗冷冷地说:“我的老师庾公,与你有师弟的情分。但我只是庾公的弟子,并未直接受教于你,对你来说,我就如同路人一般。我怎能因为对路人的私情,而废弃对君主的公义呢?” 公孙丁闻言,耐心劝说道:“你曾向庾公学艺,可曾想过庾公的箭术又是从何而来?做人怎能忘本!你还是快快回去吧,免得伤了和气。” 然而,尹公佗根本不听,他猛地拉开弓,对准公孙丁就射出一箭。
公孙丁见状,不慌不忙,他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卫献公,等尹公佗的箭射来,他伸手轻轻一抓,便稳稳地接住了。紧接着,公孙丁把接来的箭搭在自己的弓弦上,朝着尹公佗回射过去。尹公佗躲避不及,只听 “扑” 的一声,箭直直地贯穿了他的左臂。尹公佗疼得脸色惨白,无奈之下,只好丢弃手中的弓,转身逃跑。公孙丁哪肯罢休,紧接着又射出一箭,这一箭结果了尹公佗的性命。尹公佗带来的随行军士们,看到主将已死,吓得纷纷弃车逃窜。
卫献公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你的神箭,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公孙丁重新接过缰绳,驾车继续狂奔。又跑了十多里路,突然听到后面传来隆隆的车声,似乎有大队人马飞速赶来。卫献公惊慌失措地说:“要是再有追兵,我们可怎么逃脱啊?”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后面的车越来越近,卫献公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同母的弟弟公子鱄,他冒死赶来追随。卫献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一行人一起朝着齐国奔去。齐灵公把他们安置在莱城。宋儒曾写诗感慨卫献公不敬重大臣,最终落得逃亡的下场,诗中写道:“尊如天地赫如神,何事人臣敢逐君?自是君纲先缺陷,上梁不正下梁蹲。”
孙林父赶走卫献公后,便与宁殖合谋,迎接公子剽为国君,这就是卫殇公。他们派人前往晋国,通报卫国的变故。晋悼公询问中行偃:“卫国人赶走一位国君,又拥立一位国君,这不合乎正道。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中行偃回答说:“卫衎无道,诸侯们都有所耳闻。如今臣民自愿拥立公子剽,我们可以不必过问。” 晋悼公听从了他的建议。
齐灵公得知晋侯不追究孙林父和宁殖驱逐国君的罪责,不禁感叹道:“晋侯已经没有争霸的志向了!我若不趁此时图谋霸业,还等什么时候呢?” 于是,齐灵公亲自率领军队攻打鲁国的北部边境,包围了郕城,大肆掠夺一番后才撤兵。这一年,是周灵王十四年。
原来,齐灵公最初娶了鲁国女子颜姬为夫人,但颜姬没有生育。颜姬的陪嫁妾鬷姬,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光,齐灵公便先立光为太子。后来,齐灵公又有一个宠妾戎子,戎子也没有生育,她的妹妹仲子生下儿子牙,戎子便把牙抱过来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其他姬妾还生了公子杵臼,但不受宠爱。戎子仗着齐灵公的宠爱,想要立牙为太子,齐灵公答应了她。仲子劝谏说:“光被立为太子已经很久了,而且多次参与诸侯会盟,如今无缘无故地废掉他,国人肯定不服,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齐灵公却固执地说:“废立太子是我的事,谁敢不服?” 于是,他派太子光率兵去镇守即墨。光离开后,齐灵公就传旨废掉光,改立牙为太子,还让上卿高厚担任太傅,寺人夙沙卫强壮且有智谋,便让他担任少傅。
鲁襄公听说齐太子光被废,便派使者前往齐国,询问原因。齐灵公无言以对,反而担心鲁国将来会帮助光争夺君位,所以与鲁国结仇,率先对鲁国用兵,想用武力威胁鲁国,然后再杀掉光。这实在是齐灵公无道到了极点!鲁国派人向晋国告急,可此时晋悼公身患重病,无法出兵救援鲁国。
这年冬天,晋悼公去世,群臣拥立世子彪即位,他就是晋平公。鲁国又派叔孙豹前去吊唁并祝贺新君即位,同时告知齐国带来的祸患。荀偃说:“等到来年春天,我们会会合诸侯。如果齐国不来赴会,再讨伐它也不迟。” 周灵王十五年,也就是晋平公元年,晋国在溴梁大规模会合诸侯。齐灵公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大夫高厚代为参加。荀偃十分生气,想要抓住高厚,高厚吓得赶紧逃回齐国。随后,齐国再次出兵攻打鲁国的北部边境,包围了防地,杀死了守臣臧坚。叔孙豹再次前往晋国求救。晋平公于是命令大将中行偃会合诸侯的军队,大规模讨伐齐国。
中行偃刚刚点齐兵马回来,当晚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一个身穿黄衣的使者,拿着一卷文书,前来传唤他去对质。中行偃不由自主地跟着使者前行,来到一座宏伟的宫殿前。只见殿上有一位头戴冕旒的王者,正威严地端坐着。使者命令中行偃跪在宫殿的台阶之下。中行偃偷偷一看,发现一同跪着的,竟然是晋厉公、栾书、程滑、胥童、长鱼矫、三郤等一班人。中行偃心中暗自吃惊。他听到胥童等人和三郤激烈地争辩了很久,但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狱卒把其他人都带走了,只留下晋厉公、栾书、中行偃和程滑四人。
晋厉公哭诉自己被弑杀的经过。栾书辩解说:“动手的是程滑。” 程滑则急忙分辩道:“主谋都是栾书和中行偃,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怎么能把罪责都归到我一个人身上呢?” 殿上的王者降旨道:“当时栾书执政,应为首恶,五年之内,他的子孙将会灭绝。” 晋厉公愤怒地说:“这件事中行偃也出力相助,他怎么能无罪?” 说着,就起身抽出戈,朝着中行偃的头砍去。中行偃在梦中感觉自己的头掉到了面前,他急忙用手捧着自己的头,跪着戴上,然后走出殿门。在门口,他遇到了梗阳的巫者灵皋,灵皋惊讶地说:“你的头怎么歪了?” 说着,便帮他扶正。中行偃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对这个梦深感诧异。
第二天上朝时,中行偃果然在路上遇到了灵皋,他便让灵皋上车,把昨晚做的梦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灵皋听后,叹息道:“冤家已经找上门了,你恐怕性命不保啊。” 中行偃问道:“现在我要去东方作战,还来得及吗?” 灵皋回答说:“东方的恶气太重,去讨伐一定会取胜,但主帅你即便取胜,也难逃一死。” 中行偃坚定地说:“只要能战胜齐国,即便死了也值得!” 于是,他率领军队渡过黄河,在鲁济之地与诸侯会合。晋、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郳、小邾等十二路大军,一同朝着齐国进发。
齐灵公派上卿高厚辅佐太子牙守卫国都,自己则亲自率领崔杼、庆封、析归父、殖绰、郭最、寺人夙沙卫等人,带领大军,驻扎在平阴城。平阴城南有一道防线,防线上有门。齐灵公让析归父在防门之外,深挖壕沟,壕沟横向宽度达一里,还挑选精兵把守,以此来阻挡敌军。寺人夙沙卫进谏说:“十二国军队人心不齐,我们应该趁着他们刚到,出奇兵攻击。只要打败他们其中一支军队,其他军队就会士气低落。如果不想出战,那就不如选择险要之地坚守,这区区防门的壕沟,可不足以依靠。” 齐灵公却不以为然地说:“有这么深的壕沟,他们的军队怎么能飞过来呢?”
中行偃听说齐军挖壕沟坚守,笑着说:“齐国害怕我们了!他们肯定不敢出战,我们要用计策攻破他们。” 于是,他传令让鲁国和卫国的军队,从须句取道;让邾国和莒国的军队,从城阳取道,都从琅玡进入齐国。晋国的大军则从平阴进攻,约定在临淄城下会合。四国军队领命而去。中行偃又让司马张君臣,在山泽险要之处,都虚张旗帜,布满山谷。他们还扎了许多草人,给草人穿上衣甲,放在空车上,把断木绑在车辕上,车子行进时,木头像人在挥动,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天空。大力士们拉着大旗,牵引着车子,在山谷间往来穿梭,以此作为疑兵。
荀偃和士匄率领宋国和郑国的军队在中间,赵武和韩起率领上军,与滕国和薛国的军队在右边,魏绛和栾盈率领下军,与曹国、郳国、小邾国的军队在左边,兵分三路。他们命令车中都装载着木石,步兵每人携带一袋子土。到达防门后,三路军队的炮声相互呼应,各军把车中的木石抛入壕沟,再加上数万袋土,转眼间就把壕沟填平了。随后,他们手持大刀阔斧,奋勇杀了进去。齐军抵挡不住,大半被杀伤。析归父差点被晋军俘虏,仅仅保住了性命。他逃入平阴城中,向齐灵公报告说:“晋军分三路填平壕沟杀了进来,势力强大,难以抵挡。” 齐灵公这才露出惧色,于是登上巫山,眺望敌军。他看到处处山泽险要之地,都有旗帜飘扬,车马奔驰,不禁大惊失色,说道:“诸侯的军队怎么这么多啊!我们暂且避开他们。” 他问诸将:“谁愿意担任后殿,掩护大军撤退?” 夙沙卫挺身而出,说道:“小臣愿意率领一军断后,全力保护主公安全。” 齐灵公十分高兴。
忽然,有两位将领一起出列上奏说:“堂堂齐国,难道就没有一个有勇力的人吗?竟然让一个寺人来殿后,这不是要被诸侯笑话吗?我们二人愿意让夙沙卫先行。” 这两位将领,正是殖绰和郭最,他们都有万夫不当之勇。齐灵公说:“有将军殿后,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夙沙卫见齐侯没有采用自己的建议,羞愧得满脸通红,只好退下,无奈地跟随着齐侯先行撤退。
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他们来到石门山。这里地势险要,两边都是巨大的石头,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路径。夙沙卫怀恨殖绰和郭最二人,想要破坏他们的功劳。等齐军全部通过后,他把随行的三十多匹马杀掉,用马的尸体堵塞道路,又把几辆大车连接起来,像城墙一样横截在山口。
再说殖绰和郭最二人,率领军队断后,缓缓撤退。快要到达石门隘口时,他们看到路上死马纵横,又有大车拦截,车马难以通行。二人相视,恍然大悟道:“这肯定是夙沙卫怀恨在心,故意这么做的。” 他们急忙命令军士搬运死马,疏通道路。但因为前面有车阻挡,每一匹死马都要往后抬出,扔到空地上,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军士虽然众多,无奈道路狭窄,有力也使不上。
就在这时,背后尘土飞扬,晋国的猛将州绰率领的军队已经赶到。殖绰刚想掉转车头迎敌,州绰一箭射来,正好射中殖绰的左肩。郭最连忙弯弓搭箭,想要救援殖绰,殖绰却摇了摇手制止了他。州绰见殖绰如此镇定,也没有贸然动手。殖绰不慌不忙,拔出箭,问道:“来将何人?能射中我的肩膀,也算是好汉了!请通报姓名。” 州绰回答道:“我乃晋国名将州绰。” 殖绰说:“小将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名将殖绰。将军难道没听过人们说的‘莫相谑,怕二绰’吗?我与将军以勇力齐名,好汉惜好汉,何必自相残杀呢?” 州绰说:“你说得虽然在理,但各为其主,我也身不由己。将军若肯束手归顺,我一定全力保证将军的性命。” 殖绰说:“你不会骗我吧?” 州绰说:“将军若不相信,我可以发誓!如果不能保全将军的性命,我愿与你同死。” 殖绰说:“郭最的性命,现在也托付给将军了。” 说完,二人双双束手就擒。他们随行的士卒,也都纷纷投降。史臣为此写诗感叹道:“绰最赳赳二虎臣,相逢狭路志难伸。覆军擒将因私怨,辱国依然是寺人。”
州绰把殖绰和郭最二位将领押解到中军献功,并且称赞他们骁勇善战,可用为己用。中行偃命令暂时把他们囚禁在中军,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定夺。大军从平阴出发,所经过的城郭,都不进行攻打掠夺,径直抵达临淄外城之下。鲁国、卫国、邾国、莒国的军队也都赶到了。范鞅率先攻打雍门。雍门一带生长着许多芦荻,范鞅就下令放火焚烧。州绰则焚烧申池的竹木。各军一起采用火攻,把外城的四郭都烧毁了。晋军直逼临淄城下,将其四面围住,喊杀声震天动地,箭矢都射到了城楼上。城中的百姓慌乱不已。
齐灵公十分害怕,暗中命令左右驾车,想要打开东门逃走。高厚得知后,急忙上前,抽出佩剑,砍断了马缰绳,流着泪劝谏道:“诸侯的军队虽然精锐,但他们深入我国,难道就没有后顾之忧吗?他们不久就会退兵的。主公一旦离开,都城就守不住了。希望主公再坚守十天,如果真的力竭势衰,再逃走也不晚。” 齐灵公这才打消了逃走的念头。高厚于是督率军民,齐心协力,坚守城池。
正当各国军队围攻齐国的时候,到了第六天,忽然有郑国的紧急快报传来。快报是大夫公孙舍之和公孙夏联名密封的,里面是极其机密的要事。郑简公打开一看,大致内容是:“臣公孙舍之、臣公孙夏,奉命与子孔守卫国家。没想到子孔竟然有谋叛之心,他私自向楚国送密信,想要招引楚国军队攻打郑国,自己作为内应。如今楚国军队已经到达鱼陵,很快就会到来。事情万分危急,恳请主公星夜回师,拯救国家社稷!”
郑简公得知郑国的危急情况后,大为惊恐,赶忙拿着密信来到晋军营地,将信呈给晋平公过目。晋平公看完,立即召来中行偃商议对策。中行偃进言说道:“我军一路未经历激烈战斗,直逼临淄,本指望凭借这股锐气,一举攻克齐国。然而,如今齐国的防守并未出现破绽,郑国又传来楚国进犯的警报。倘若郑国有所闪失,责任将归咎于晋国。依我之见,不如暂且撤兵,回师救援郑国。此番虽然没能攻破齐国,但料想齐侯已被吓得胆战心惊,短期内不敢再侵犯鲁国了。” 晋平公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下令解除对临淄的包围,撤兵而去。郑简公先行告辞,返回郑国。
诸侯的军队行进到祝阿时,晋平公因担忧楚国军队,在与诸侯饮酒时,兴致不高。这时,师旷上前说道:“臣请求通过音律来占卜吉凶。” 说罢,他吹奏律管,先唱起《南风》,接着又唱《北风》。《北风》的旋律平和悦耳,而《南风》的音调低沉压抑,还隐隐带着肃杀之气。师旷上奏道:“《南风》的音调不强劲,听起来接近死亡之音,这预示着楚国不但无法建功,反而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不出三天,必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师旷字子野,是晋国最为聪慧之人。他自幼热爱音乐,曾苦恼自己学艺不精,叹息道:“技艺不精湛,是因为心思不专一;心思不专一,是因为杂念太多。” 于是,他用艾叶熏瞎自己的双眼,专心钻研音乐。最终,他能够洞察气候的变化、阴阳的消长,对天时人事的判断准确无误,无论是风角还是鸟鸣,从中都能预见吉凶。师旷担任晋国太师,掌管乐官事务,平日里深受晋侯信任,因此行军作战时,晋侯必定让他随行。此时,晋平公听了他的话,便下令驻军等待消息,并派人到前方远处打探。
不出三天,前去打探的人就和郑国大夫公孙虿一同回来报告,说:“楚国军队已经撤退了。” 晋平公惊讶地询问详情,公孙虿回答道:“楚国自从子庚代替子囊担任令尹后,一直想报先辈的仇,谋划攻打郑国。公子嘉暗中与楚国勾结,约定楚军一到,他就假装出城迎敌,率兵与楚军会合。幸好公孙舍之和公孙夏二人,预先察觉到公子嘉的阴谋,他们整顿甲兵,严守城门,对出入人员进行严格盘查。公子嘉不敢出城与楚军会合。子庚渡过颍水后,一直没有收到内应的消息,只好将军队驻扎在鱼齿山下。恰逢天降大雪,连续数日不停,军营中积水深达一尺多,士兵们都纷纷寻找高处躲避雨雪,天寒地冻,冻死的人超过半数,士兵们怨声载道,子庚无奈,只得班师回朝。我国国君已将公子嘉治罪,予以诛杀。担心劳烦贵国军队,特地派我连夜赶来告知。” 晋平公听后,十分高兴,说道:“子野真是精通音律的圣人啊!” 于是,他将楚国攻打郑国无功而返的消息,遍告诸侯,随后各国军队各自返回本国。史臣写诗称赞师旷道:“歌罢《南风》又《北风》,便知两国吉和凶;音当精处通天地,师旷从来是瞽宗。” 这是周灵王十七年冬十二月发生的事情。等到晋军渡过黄河时,已经是周灵王十八年的春天了。
中行偃在行军途中,突然头上生了一个痈疽,疼痛难忍,只好在着雍这个地方停留下来。到了二月,痈疽溃烂,连眼睛都脱落出来,最终死去。之前他梦到自己的头掉落,以及梗阳巫者所说的话,至此都一一应验了。殖绰和郭最趁着中行偃去世的变故,打破枷锁,逃出囚禁之地,逃回齐国去了。范匄和中行偃的儿子荀吴,护送灵柩回国。晋侯让荀吴继承大夫之位,任命范匄为中军元帅,荀吴为副将,荀吴仍以荀为氏,称为荀吴。
这一年夏天五月,齐灵公生病。大夫崔杼和庆封商议,派人用温车到即墨迎接原来的太子光。庆封率领家中甲士,趁夜敲响太傅高厚的家门。高厚出来迎接,崔杼等人当场将他抓住并杀害。太子光和崔杼一同进入宫中,太子光杀死了戎子,又杀掉公子牙。齐灵公听闻变故,大为震惊,呕出数升鲜血,当场气绝身亡。太子光即位,他就是齐庄公。寺人夙沙卫率领自己的家属逃奔到高唐,齐庄公派庆封率领军队追击,夙沙卫占据高唐,公然反叛。齐庄公亲自率领大军,将高唐城团团围住,攻打了一个多月,都未能攻克。高唐有个工匠名叫偻,力大勇猛,夙沙卫派他防守东门。工偻深知夙沙卫难以成事,便从城上射下一封羽书,信中约定半夜在东北角接应大军登城。齐庄公对此将信将疑。殖绰和郭最请求道:“既然对方相约,必定有内应。小将二人愿意前往,定要生擒那个寺人,以报石门山被阻之仇!” 齐庄公说:“你们小心前往,寡人亲自带兵前来接应。” 殖绰和郭最率领军队来到东北角,等到半夜,城上忽然放下几根长绳。殖绰和郭最各自攀着绳子往上爬,军士们也陆续登城。工偻带着殖绰,径直去捉拿夙沙卫。郭最则去砍开城门,放齐军入城。城中顿时大乱,双方互相厮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局势才稳定下来。齐庄公进入城中,工偻和殖绰将夙沙卫捆绑起来,押到庄公面前。庄公大骂道:“你这该死的寺人!寡人哪里亏待了你,你却辅佐幼子,妄图夺取长子的君位?如今公子牙在哪里?你既然身为少傅,为何不到地下辅佐他?” 夙沙卫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庄公下令将他拉出去斩首,还把他的肉做成肉酱,赏赐给随行的各位大臣。随后,齐庄公让工偻镇守高唐,自己则率领军队班师回朝。
当时,晋国上卿范匄因为前次围攻齐国,未能取得实质性成果,便向晋平公请求,再次率领大军侵犯齐国。军队刚渡过黄河,就听闻齐灵公去世的消息。范匄说:“齐国刚刚遭遇国丧,此时讨伐他们,不仁不义!” 于是,他立即下令班师回朝。很快,就有人将此事报告给齐国。大夫晏婴进谏道:“晋国在我国国丧期间不发动进攻,对我们施行了仁义之举。如果我们背叛他们,那就是不义。不如主动请求讲和,以免两国百姓遭受战争之苦。” 晏婴字平仲,身高不满五尺,却是齐国首屈一指的贤能之士。齐庄公考虑到国家刚刚稳定,担心晋军再次来犯,便听从了晏婴的建议,派人前往晋国谢罪,并请求结盟。晋平公在澶渊大规模会合诸侯,范匄担任会盟的主持者,与齐庄公歃血为盟,双方结好后,诸侯各自散去。此后一年多,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发生。
再说下军副将栾盈,他是栾黶的儿子。栾黶是范匄的女婿,范匄的女儿嫁给栾黶,称为栾祁。栾氏家族从栾宾、栾成、栾枝、栾盾、栾书、栾黶,一直到栾盈,连续七代担任卿相,权势显赫,尊贵无比。晋国朝堂上的文武官员,一半出自栾氏门下,一半与栾氏有姻亲关系。魏氏家族有魏舒,智氏家族有智起,中行氏家族有中行喜,羊舌氏家族有叔虎,籍氏家族有籍偃,箕氏家族有箕遗,他们都与栾盈相互倚仗,结成了死党。而且,栾盈自幼就谦逊有礼,礼贤下士,经常散财结交宾客,因此有许多敢死之士都归附于他。像州绰、邢蒯、黄渊、箕遗,都是他部下的猛将。还有大力士督戎,力大无穷,能举起千钧重物,双手各持一柄大戟,刺无不中,是他的心腹随从,寸步不离。此外,他家臣如辛俞、州宾等人,为他奔走效劳的不计其数。
栾黶去世的时候,他的夫人栾祁年仅四十岁左右,难耐寂寞,不能守寡。州宾经常到府中禀报事务,栾祁在屏风后面看到他年轻英俊,便暗中派侍女传达心意,两人因此私通。栾祁还将家中的器物、钱币等财物,都赠送给州宾。栾盈跟随晋侯讨伐齐国期间,州宾公然留宿在府中,毫无顾忌。栾盈回来后,得知此事,碍于母亲的颜面,不便直接发作,于是借其他事情,鞭打惩治了府中内外守门的官吏,严格稽查家臣的出入。栾祁一方面感到羞愧恼怒,另一方面难以割舍淫欲,再者担心儿子会害了州宾的性命。恰逢父亲范匄生日,她以拜寿为名,来到范府,趁机向父亲哭诉道:“栾盈想要发动叛乱,这可如何是好?” 范匄询问详情,栾祁说:“栾盈曾说‘范鞅杀了我的兄长,我父亲将他赶走,却又纵容他回国,不杀他已经是万幸,反而还给他加官进爵。如今范氏父子把持国政,范氏日益强盛,栾氏却逐渐衰落,我宁可死,也绝不与范氏共存!’他日夜与智起、羊舌虎等人在密室中密谋,想要除掉各位大夫,拥立自己的私党。他担心我泄露消息,严厉告诫守门的官吏,不许我与娘家的人往来。今天我好不容易才来这里,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因为父女情深,我不敢不把此事告知父亲。” 当时,范鞅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也听说过此事,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他们党羽众多,势力庞大,不可不防啊。” 女儿和儿子的说法一致,这不由得让范匄相信了。于是,范匄秘密向晋平公上奏,请求驱逐栾氏。
晋平公私下向大夫阳毕询问意见。阳毕向来厌恶栾黶,却与范氏关系亲密,他回答说:“栾书当年确实弑杀了晋厉公;栾黶继承了他的凶恶德行,如今又传到栾盈身上。百姓亲近栾氏已经很久了。如果除掉栾氏,既可以彰显弑君叛逆的罪行,又能树立国君的威严,这是国家几代人的福气啊。” 晋平公说:“栾书曾拥立先君,栾盈的罪行又尚未显露,贸然除掉他,名不正言不顺,该怎么办呢?” 阳毕回答道:“栾书拥立先君,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先君忘记国仇,徇私报答栾书的拥立之恩,而国君您又纵容栾氏,这样下去,祸患将会越来越大。如果因为栾盈的罪行不明显,不如先剪除他的党羽,赦免栾盈,然后将他放逐。他要是还想图谋不轨,那时再诛杀他,就师出有名了;要是他逃到其他国家,也算是国君您的恩惠。” 晋平公觉得很有道理,便召范匄入宫,共同商议此事。范匄说:“栾盈还未离开,就先剪除他的党羽,这会加速他发动叛乱。国君不如派栾盈前往着邑修筑城墙,栾盈离开后,他的党羽失去主心骨,就容易对付了。” 晋平公说:“好。” 于是,派遣栾盈前往着邑修筑城墙。
栾盈临行前,他的党羽箕遗劝谏道:“栾氏树敌众多,这是主公您所知道的。赵氏因为下宫之难怨恨栾氏,中行氏因为讨伐秦国的战役怨恨栾氏,范氏因为范鞅被驱逐一事怨恨栾氏,智朔早逝,智盈年纪尚小,只能听从中行氏的,程郑深受国君宠爱,如今栾氏的势力已经孤立无援了。修筑着邑并非国家的紧急事务,为何非要派您去呢?您何不推辞此事,以此观察国君的真实意图,以便早做防备。” 栾盈说:“国君的命令,不可推辞。如果我有罪,怎敢逃避一死?如果我无罪,国人将会怜悯我,又有谁能加害于我呢?” 于是,他命令督戎为自己驾车,离开了绛州,朝着着邑而去。
栾盈离开三天后,晋平公临朝,对各位大夫说:“栾书当年犯下弑君叛逆的罪行,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刑罚。如今他的子孙仍在朝堂,寡人深感耻辱!该如何处置呢?” 各位大夫齐声回答道:“应该驱逐他们。” 于是,晋平公宣布栾书的罪状,将其悬挂在国都城门上,派遣大夫阳毕,率兵前去驱逐栾盈。栾氏宗族在国内的人,全部被驱逐出境,他们的栾邑也被没收。栾乐、栾鲂率领他们的族人,与州绰、邢蒯一起,都出了绛城,前往投奔栾盈。叔虎拉着箕遗、黄渊随后出城,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又听说要搜捕整治栾氏的党羽,于是他们商议各自聚集家丁,打算趁夜发动叛乱,攻破东门出城。赵氏有个门客叫章铿,与叔虎家相邻,听闻他们的阴谋后,赶紧报告给赵武。赵武又将此事转报给范匄。范匄派自己的儿子范鞅,率领三百甲士,包围了叔虎的府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