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殿下您说什么都同意!”
唐辰的痛快,反倒令对面的隆王殿下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失笑出声:
“唐总旗,你呀,你,说点什么好呢,机敏?伶俐?还是奸诈?”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随您。”唐辰很是上道,没有一点丢了面子的自觉和尴尬。
隆王看了看旁边一位面如狼的男子后,面上含笑,道:“让我们单独聊聊如何?”
他这句话显然不是在征询唐辰的意见,而是在征询旁边那男子的意见。
唐辰好奇打量那人一眼,但见此人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浓重杀气,而且眼神时不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狠厉之色。
“这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而且手上沾染的人命不少!”他立刻在心里给那男子打上了一个标签。
联想到那天进退有据,而且敢以步兵对峙吴两环骑兵的那伙神秘边军。
他只看了对方这一眼,心里顿时猜出他身份。
他那个指挥边军的将领?
只是可惜,他连朝中官员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听都没听的边将,对于眼前是谁,更是无从猜测。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他的打量,那男子不知可否的说了一句:
“既然殿下如此看中此人,不如我们一起将他绑走便是,反正他如此瘦小,末将手下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他领起来。”
言语中的轻视和不以为然,若换作一般人定然会视其为奇耻大辱。
可身处在敌人的包围圈里的唐辰,对此啥意见都没有。
形势比人强,他有意见也没用。
隆王却笑笑说道:
“唉,哱军门,人分多种,别看唐总旗身为武职,但他所擅长的不在军阵之上。
只要我们达成协议,他留在京城比将他带回边府的用处更大。
唐总旗是个聪明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的。”
哱军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到一旁,给二人留出空间。
一身常服的隆王淡雅的如同一位谦谦君子,含笑对唐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辰捂着不断渗出血液的后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假笑,同样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意思是你先。
隆王倒也坦荡,当真转身进了密林,唐辰在李荣担心的眼神下,捂着后腰一步一顿地跟着进了密林中。
林中,陈家的那辆马车完完整整地停放在哪里.
透过掀开的车帘,他清晰看到车厢内堆满了生活物品和他曾经用过一次的军弩。
看样子他们准备的很充分,而且出了京城要一路逃遁到边府而去。
“我也不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是我从未设想到的。
但我还想跟唐总旗做个交易,只是这次我只是想向唐总旗讨个主意,当然你所能得到自然便是你的命,如何?”
隆王没有往日的假惺惺客套,顺手将掀起的车帘扯落下来,挡住唐辰视线,顺势开门见山问道。
唐辰盯盯地看了隆王一眼,见这位往日风光无限的小王爷,竟是眼眶凹陷,眼圈黑暗,整个脸色灰扑扑的,仿若浑身上下罩着一层土罩,看上去比平日落魄非常。
“殿下想问的是此去边府当如何自处?”他也没藏着掖着,替隆王问了出来。
隆王眼神猛地一亮,接着又迅速黯淡下来,连道几声可惜。
唐辰知道他又在可惜,自己怎么不是他的人。
他只能说,活该,谁让你当初对老子爱搭不理,现在老子就让你高攀不起。
当然这话他只在心里默默地说一遍,面上则是面带微笑地道:
“小子有上中下三策,殿下可愿意听一听?”
“洗耳恭听。”隆王一脸严肃认真。
“上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洪武帝的九字真言搬出,对抗的是人心与私欲,人人都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可大多数人却没有这样的战略定力。
隆王沉思片刻,摇头叹息道:“若无昨夜的梦幻暴动,我兴许还能说通边府那些人听我的,如今我去了之后,他们恐怕会迫不及待的拥立我称孤道寡。”
“中策:隆王来了不纳粮。”
闯王的行动口号,最能煽动人心。
可同样的问题,对抗的还是人心。
老子都造反了,不收你粮,造的什么反?
果然,隆王听了又是一叹,“西北缺粮,平日还需朝廷接济,如若扯动反旗后,朝廷调拨的钱粮一断,便只能去抢百姓的粮了,不纳粮便成了一句不现实的空口号。”
“那只能下策了。”唐辰爱莫能助地摊摊手道。
“请先生教我。”隆王十分认真地对着唐辰作揖一拜。
显然刚刚的上策和中策,令他对唐辰大为叹服,这会儿他开始又搬出礼贤下士那套试图收买人心了。
但唐辰最不看重的便是这些虚礼,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给隆王出主意,除了保命,更多的是不想跟他浪费时间而已。
“殿下有钱吗?”
唐辰出人意料的一问,将准备聆听纶音大道的隆王,弄的一愣。
虽不明所以,但见他问的认真,隆王还是谦虚地答道:
“略有薄产!”
“有钱能使鬼推磨,殿下可听过?”
唐辰没有跟他闲扯逗闷子,直接问道。
隆王习惯性地皱眉,继而恍然道:
“你是让我贿赂朝中大臣,买通消息,可他们真会收我的钱吗?
父皇在时,好些人便避嫌不跟我来往。
如今,他们恐怕更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
唐辰轻笑一声:
“殿下,不是我说,你让我卖了福王跟你,我也不愿意。
咱俩本来就不熟,甚至之前还发生点不愉快。
你说我凭啥跟你?是能封官还是能许愿?
现在搞不好,你的通缉文书已经发布出来了,跟着你是掉脑袋活儿,谁会傻了往火坑里跳?”
隆王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说出,脸色一僵,瞬间阴了下来。
唐辰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道:
“太子登基,肯定会提拔自己人,而当初暗中支持你的那些人,要么改换门庭,要么被罢黜京城。
现在你就是让他们跟着你走,他们都不会,更不要说拿钱买了。
因为你这是买的人家命,担任京官的有几个愿意将命卖给他人的?”
“那你……”隆王的话还没说出口,唐辰便揉了揉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道:
“当然是贿赂了,买命你买不到,买消息还能买不到吗?
只要你出的起钱,便是太子如厕时,吃了几个甜枣,你都能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呢?
当初你是怎么想的,傻不愣登的便跳出来嚷嚷着便要夺嫡?
或者以为有先帝默许,便可以挑明旗子,展露王霸之气,便有人拜服在自己的旗子之下?
不是我说,你如果还是这脑子,趁早回京城里,向太子认罪伏法,去冷宫里蹲着,说不定还能保一命。”
唐辰的话可谓毫不留情地将隆王遮羞布一把给扯开了。
一直以来他只感叹时不我待,下决心晚了,才以至于大位旁落,便宜了太子。
从未想过,其实他根本不会夺嫡,只是在明良帝面前争宠而已。
这项危险而又刺激的活动,对于他来说,一直只是如何让太子出丑,如何扮演贤王而已。
如今被唐辰一把揭开,他才知道自己理解的夺嫡,和唐辰口中的夺嫡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如今太子登基已成定局,你也只是为福王争取了一个皇太弟的身份,比我也强不了多少。
可以想的见,太子坐稳皇位后,反过头来定会将福王罢黜,届时,你们将如何自处?”
“呵!”唐辰冷笑一声,真的懒得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不过瞧着密林外,明晃晃的刀光,他知道如果不回答,他今天便走不了。
“你也说了,太子坐稳皇位后,才会对福王动手。
我就不明白了,你就不会想法子不让他坐稳吗?”
“不让他坐稳?”隆王懵了一下。
“譬如挑唆你造反,譬如引发震动朝堂的大案,法子多的是,怎么也不会让他顺顺利利便是。”
还有一点唐辰没说,那就是将太子送去见明良帝,不就是了,事情哪有那么复杂。
而且现在相比于自己,福王和郑贵妃才更加担心太子的报复。
福王别院。
如今更名为皇太弟别院。
只是诸事繁杂,大行皇帝的棺椁刚刚移出乾清宫。
而太子惊惧后宫被郑贵妃掌控,始终不从东宫挪出,搬进乾清宫中。
御书房也不去,整日便在太子读书的文华殿接见群臣。
福王自然也就不能入住东宫。
此时,升级为皇太弟的福王,坐在银安殿中,接见了来京述职的孟知县。
“孤是孟大伴看着长大的,孟大人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孟嵩依旧依着礼数做完才站起身来,并没有入坐福王赐给他的座位,而是直言不讳地反问道:
“殿下,可知灭门大祸,已经临头?”
福王陡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