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本一直跪着,听到这句话时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一双深窝垂眼里盛满震惊,眉心略微抬起的他露出下三白,似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太子把脸瞥向一边,不再说话。
许本反应了一会儿,再次把头深深低下,声音发闷。
“臣,许本告退。”
就在许本倒退着,准备转身走出书房之时,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本,不许再动笙梧,这是孤的旨意。”
许本不再说话,深鞠一躬离开。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太子和桓含霁似乎都在等着这浓烈情绪像被掀起的尘土一样,终会缓缓下沉。
“含霁,你受委屈了。” 太子先开了口。
桓含霁站起身来,鞠了一躬,“皇兄,我今日冲动了。我...... 我没有.......”
太子站起身来走到桓含霁面前,盯了他一会儿,随即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就像小时候打闹一般,“孤知道你没有挑拨的意思。”
“是臣弟欠考虑了。 ”
“无妨,” 太子深吸一口气,“含霁长大了,以后难免会被卷进这些弯弯绕绕里。你是未来的咸扶王,这些东西你躲不掉,早点接触也不算什么坏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是孤的亲弟弟,孤不信你还能信谁?”
桓含霁挤出一个笑容,“皇兄放心,臣弟与皇兄是一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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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许府。
他眼神有些失焦,继被咸扶王打了两拳之后,马车颠簸便让他胸口的隐痛更频,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脑子里的麻木空白更让他揪心。
许本猜到了太子会动怒,会命令他不让他再去设计笙梧和咸扶王。
可他没想到太子竟然要与他割席。
从马车上下来,许家家仆迎上来的时候本来还是笑颜,可看到那渗血的嘴唇时慌乱了一下。
“少爷,这...... ”
许本打开了家仆想要上前搀扶的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自己下了马车。
家仆面露难色,在许本身后小声到:“这...... 平日里都没事,怎的就今天...... 唉,今日老爷回来了。”
许本一顿,面露震惊,“父亲从道观回来了?”
家仆点点头,“是啊,老爷若是见少爷受了这样的委屈,一定会要讨个公道的。”
许本先是迟疑一下,随即又叹笑一声。
公道吗?这个公道,他爹可帮他讨不回来。
从许自明安排许本去做太子伴读的那天起,太子的谋臣的位子就被他许本锁定了。太子看不到的,听不见的。对于阴谋之计不愿做的,不能做的。
都要他来做。
谋臣职责,不过如此。
许本叹气,轻轻摇摇头,“我去换衣洗漱,别让父亲看见我这副样子。”
可当他们快步走进大门时,许自明正背着手看向自己刚刚踏进家门的儿子。
“父亲?!”
许自明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身体依然硬朗。他身形挺直,消瘦身形像是山崖石峰中长出来的劲松。
许自明看着许本一晃,叹了口气,“走,跟我去书房。”
随即,许自明交代把许芯也叫到书房,给她哥哥上药。
三人在书房里,许芯拿着绢布,轻轻擦拭着哥哥嘴角。父子俩每说上几句话,许芯就停下,等许本不说话时再上药。
“事发突然,儿子没来得及和父亲解释。”
许自明喝着茶,眼神抬起看着嘴角已经青了的许本,“替太子去除可能的障碍,确实是你的职责,咸扶王现在虽无心与太子作对,但不代表以后不会被舟山的手段诱惑错了主意。你作为殿下近臣,想要削弱潜在对手确实没错,你只错在被人抓住了把柄。”
许本垂下眼眸,似还没从太子的疏离里抽出情绪。
“你也不要怨怼太子,咸扶王是他的亲弟弟,既是首告又在对峙现场。殿下只是让你回府自省没有实际惩罚,已经是对我们许家的恩典了。”
“父亲说的是。唉...... 这事怪我,如今许家形势大好,却被儿子毁了。”
许本略有歉意的看了一眼妹妹许芯。
许芯见哥哥这副样子倒是一窘,眼神飘到了另外一边没有讲话,手里的绢布又用力握了握。
“儿子无能,父亲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还要开解儿子不能好好休息,是儿子的不是。”
“为了许家,为你和芯儿前程,这些都值得。只是你以后要切记,与主公相处,千万要谨守君臣之礼,不可觉得他与你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挚友。像今日这种当面质问殿下,说他为了那个叫笙梧的女子乱了方寸的话,不可再讲。”
“是......”
许自明看了一眼女儿,又对着许本说道:“我知你是个好兄长,你因为殿下对笙梧的态度,心里替芯儿不高兴,有些急躁。可是作为臣子,要时刻谨记天威,这一次殿下没有对许家做什么,不代表以后不会。”
许芯嗔怪看了一眼许自明,语气有些小女子娇羞,“父亲!本就是没有的事......”
“为父让你除了读《女德》《女论》,还一直督促你读史书,看秘闻。不是为了让你嫁入寻常人家的。殿下绝不会娶舟山女子为正妃,你自己也清楚。这些话在自家人面前,没什么不能讲的。”
“女儿明白自己的责任,也知道父亲和兄长的不易。所以也请兄长不要为妹妹的未来焦虑而乱了心神。只是...... 除了那次帮着长乐县君解围,得了赏赐,前去谢恩之后,殿下便再也没有在任何场合与我见面...... 女儿只怕是要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许自明摇了摇头,“殿下见你做什么...... 遭人诟病利用么?你看看如今那个笙梧,你哥哥能看得出的,别人就看不出来吗?我听说皇后娘娘在这次笙梧毁尸灭迹的案子里一直袒护,旁人都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可依我看,她保笙梧是为了在东宫布棋子,有意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