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汉安都城落照里最热闹的地方,便是醉仙居了。
那是个巨大的四面楼阁框出来的小世界,中间是露天的,摆满了座位,懂风水的人说那个是天井聚财。
醉仙楼楼体庞大,足足把三个街区都打通了。楼阁高耸,最高的地方有五层,在阁楼廊下看去,每间铺子门口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天色一暗,配着深黑棕色的楼阁,就像是这汉安大地之上唯一的一颗红痣。
而这三个街区的街道仍然可以通过,醉仙居每路过一条街道便会有一个楼洞,让行人们在中间穿梭通行,而这个楼洞,便是他们醉仙居的入口。
里面的商家店铺应有尽有,各式杂耍,香喷喷的饭菜,高亢的叫卖,还有每个店家派出的俊朗店小二在街道口处吸引客人。
笙梧从东宫出来,她面色难看,下巴皱着小坑,路过了那个挂满红灯笼的街口。
“姑娘不开心?那这便是最好的来处了!来一杯销魂酒~ 小的包您没烦恼!”
一个小二迎了上来,手臂招呼着要带着笙梧去自家铺子,其他的店家小二见笙梧一脸倦相,也知道这是来了解忧酒的生意,一个个也呼央一下围了过去。
“可有既便宜又烈的酒?” 笙梧语气恹恹,望着小二道。
很多店家小二原以为这位衣衫不错的女子是个有钱的,一听这话自觉的散去了一部分,只有几个小酒馆子的小二还在坚持。
笙梧挑了个最顺眼的小二,跟他去了铺子。点了三坛烈酒,里头的残渣在倒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
笙梧拿起海碗,连渣子一起喝下。
连喝三大碗,笙梧把碗重重一放,空洞眼神里终于有了些情绪。不是委屈,也不是伤春悲秋,而是有些生气。
“不是...... 他有病吧?!”
笙梧自言自语,十分蛮横。
没错,她在骂当朝太子。
她为了避嫌,当差一月有余,就在东宫墙根底下巡视都不曾去打扰。
结果呢?他还不高兴了,找李泰弄了个庭院午膳偶遇。原以为会因为自己毁尸灭迹的事被骂,结果他还给自己剥虾,生怕自己吃不好,过得累。
知道她想证明自己,就给她女子城防局的差事,让她一人揽下大权,给她机会表现。而且不光给差事,还鼓励她随时入东宫请教,像幼时被养在东宫时一样。
今日那太阳还没全下山,月光也才在那余晖映照下的嫩蓝天空生出那乳白颜色,她那时去东宫述职,也不算不守规矩。
结果呢?还不等自己开口,却轮到他说要避嫌了?!
这不是有病这是什么?这就是脑子扭着了!让她去,然后又不让她去,确实有病。
笙梧脑子里就这么转着这几句,一坛子酒已经下肚。
这烈酒品质不高,每坛的浓烈也都参差。小二老早就交代过的,若是摊上了特别烈的,其他的酒可以在店里存着,不用今日喝完。
可笙梧却奔着今日三坛一滴不剩的气势来的,也可能是老天爷这次终于看到了一直被忽略的她,准了她的请求,第一坛酒就出奇的烈。
“都有病,脑子有毛病!”
笙梧好像胸骨都沁了那劣质烈酒的冲味,每呼出一口气,就觉得酒精灼烧胸口。
“笙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笙梧的眼睛像是被那酒渣子蒙了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出那一双剑眉下的桃花眼。
“含霁?!”
笙梧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表情伴着刺鼻的劣质酒味像是给了桓含霁一拳。
“你喝的是什么东西啊...... ” 桓含霁嫌弃地皱着眉头,头虽然偏向了一边,但眼神还落在笙梧摇摇欲坠的身上。
“你傻啦?喝多啦?这~是~酒嗷~~~!”
桓含霁伸直手掌推开笙梧递过来的碗,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堂堂九掌使,用不着人送!自己能走!”
桓含霁皱着眉头看着笙梧双臂抱在胸前,拒绝所有他的提议。
笙梧气得脸颊肉都嘟在一起,已经喝红了的脸好像特意用面蒸出的寿桃。
桓含霁回身看向身后的随行众人,一个穿着金丝华袍的雍容男子走了上来。
“草民这就去找靠得住的店家老板娘,派几个丫鬟照顾九掌使。”那人恭敬说道。
“多谢富先生,” 桓含霁欠身无奈笑笑,“本想着这几天就把您介绍给九掌使,不想今日却就在醉仙居见着了...... ”
富子骞微微颔首,笑了笑道:“这便是缘分了。王上放心,草民在这洛昭城里操持醉仙居这间小买卖多年,多少还是有些薄面的。草民一定嘱咐街上的兄弟们,全力支持太子殿下和九掌使的城防局设立。”
“本王领情。” 桓含霁身姿挺拔,背着手的他嘴角淡淡一勾,点头道谢。
富子骞办事利索,不一会儿便有几位丫鬟和车夫等在那街口廊桥下。
桓含霁见丫鬟行事稳重,交代了几句便也想放心离去,今夜他准备和富子骞还有几位世家子赴宴,毕竟这人情需要打点。
众人齐齐转身,一个背影从笙梧余光一闪而过。
这时,笙梧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从那桌子后头窜了出来,直接路过了桓含霁,还撞了他一下。
笙梧头发晕,这大小不一的红色灯笼更是晃着醉眼,深棕色的楼阁做底,叫卖声嘈杂,酒精像浸湿的宣纸一般糊住了耳朵,弄得她总觉得模模糊糊的,只有这个背影特别清晰。
她指着桓含霁身后的一名身着墨石灰色长袍的男子,步履有些虚浮。
“叹奴?...... 是你吗?叹奴!”
这一声呼唤后,祁远山只觉得眼睛不受控制的剧烈震动,像是整个楼阁都地了震一般。他的身子一僵,意识到大家都在说笑着前进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行走了起来。
“叹奴!你终于来看我啦!”